《千秋阙》净书

10、众里寻他千百度

　　见混着惊讶和羡妒的诸多目光齐齐投向自己，叶欣咳嗽一声，心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忽见对面楼上有几人盯盯的看着自己，面色发白，当触到他的目光时，又齐齐低下头去。

　　叶欣再看一眼他们，那几人把头低得更低，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子底下去。叶欣眉头微皱，旁边的卢子宜拉了拉他的衣袖，笑容满面道：“叶贤弟，大魁了。”

　　叶欣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

　　众人纷纷打量着这位新科花状元，心思不一，若说这芙蓉挑上的人的确有几分出色，剑目星眸，身材修长，丝毫不输于芙蓉的风华绝代。

　　虽然, 衣着是差了些, 那身行头更像是抹布拼凑起来的.

　　这秉烛夜谈的内容, 叶欣叹了一声，揽月楼的花魁，能指望他于花好月圆之日，沐浴更衣
　　之后，春光旖旎之时, 发乎情，止乎于礼？

　　芙蓉一揖到地：“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

　　叶欣还礼道：“在下叶欣，承蒙芙蓉青眼相加，惭愧。”

　　芙蓉道：“麻烦叶公子先去里间小侯，芙蓉沐浴更衣之后便来相见。”

　　叶欣笑道：“在下不才，有一事不明，敢问芙蓉，此地青年才俊满座，在下身无长物，无德无能，如何就入得芙蓉法眼了？”

　　众人心道：“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这个问题我们都想问。”

　　芙蓉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笑道：“叶公子的衣裳别致的很，我第一眼便看到了。”

　　叶欣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惊讶道：“可不是应了那句：曲有误，周郎顾。”

　　"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 " 周围几个纨绔子弟可没有卢子宜的好脾气，暗恼如何就让个外乡人拔了头筹，又禁不住掩面哀叹，本来芙蓉看向这边要寻得是自己，若不是叶欣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如今登堂入室春风一度的定然是自己了。又各自暗下决心下次定要也穿得别致醒目一些。

　　那韩公子冷笑道："无非是虚有其表罢了. "

　　芙蓉俊眉一挑, 眸子中隐隐有些怒容, 话语虽客气却带了三分威胁:"几位贵客, 这位公子乃是芙蓉的贵客, 请几位自重. "

　　叶欣心中着实惊讶了一下，却不知芙蓉为何如此回护他。几人立即知趣的闭上嘴.

　　对面楼又有人高喊："在下西夏国舅, 愿出万金与芙蓉共度一宵."

　　原来那西夏的候爷犹自不死心，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怎么也能得芙蓉一雇，却不想芙蓉看也不看他。

　　芙蓉公子转过身，对那西夏郡侯微微一笑，朗声道：“侯爷的欣赏在下心领了，然芙蓉并非卖身小倌，且今晚的客人已经定下，恕不能奉陪。”

　　那临渊侯在西夏养尊处优惯了,如此被排揎, 当下浓眉一挑, 骂道: "不过是被人上的娈童罢了, 还以为自己多尊贵? "

　　又打量了叶欣, 轻蔑的嗤笑道:"小子, 侯爷给你一千两金子, 你爱找哪位姑娘便找去, 这和芙蓉春宵一度的机会就让给爷罢. "

　　叶欣皱眉道:"一千两, 是不是太少了. 侯爷您刚才可是出的一万两。 "

　　临渊侯面带厌恶，恨不得当时便踩扁了叶欣:"小子你也配和侯爷讨价还价? 罢了, 似你这等宵小之辈爷不屑和你计较. 你开个价吧. "

　　“容我想想。”

　　芙蓉愣在那里。卢子宜头疼的按下身旁要与叶欣拼命的胡烈，口中嘟囔着给叶欣赔礼道少年人不懂事。情况如此急转直下，揽月楼的青年才俊们倒是有一大半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有人为芙蓉不值, 有人为自己没想到此节遗憾.

　　只听叶欣笑道:"在下想和阮枚儿春宵一度, 还望侯爷引荐. "

　　众人先是一愣, 随即齐声大笑.

　　阮枚儿乃是西夏太后. 三年前扶了八岁的儿子做了皇上，子幼母少，相传酷爱美少年. 风流无度, 众人皆心领会神, 虽然大多不喜叶欣，不过这芙蓉若是被临渊侯霸占了, 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卢宜公子亦叹道:"在下也爱西夏太后美色, 国舅若是方便, 一同引荐罢. " 西夏与大宋毗邻，百十年来多有摩擦，这西夏国舅犯了众怒. 众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当下你一句,我一句, 有的江湖汉子，说得更是十分不堪。

　　临渊侯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指着叶欣大骂道:"不识抬举的小子。你等着瞧————"

　　芙蓉也笑了起来, 转头招呼一个红衣女子道: “带叶公子去倚翠阁上间。”

　　那眉目清秀红衣的女子轻轻袅袅来到叶欣身前，含笑凝睇，偷眼打量一眼，又连忙垂下头去，拜了个万福：“公子请随我来。”

　　叶欣点头道："如此便麻烦了."

　　在众人羡妒的目光下, 叶欣随那女子进入后院, 穿过百花争艳的影壁,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雅致的小院落, 亭台轩谢, 错落有致。

　　叶欣脱口道:"这园子是何人布置的？真是匠心独具。"

　　红衣女子笑道:"此乃芙蓉公子亲为. "

　　带着叶欣几折几转, 穿过后面的花园, 进入一幢小楼，红衣女子停下脚步，指着一间屋子道：“那里面不准下人随便进入，公子自己进去便是。”

　　叶欣微微一笑, 从袖子里摸出一片薄薄的银叶子递给她: “有劳。”

　　"叶公子久等了。"

　　芙蓉进来时叶欣正在打量案头上的书画。

　　芙蓉依旧穿着那件紫色的绸服，只是袖口的芙蓉图案却是换成了已是有些凋谢的残荷, 叶欣心道这衣服一样三套, 只图案细节之处分为含苞，盛开，凋零，讲究的很那。

　　李若情对他拜了一拜道: "多谢叶公子方才为芙蓉解围. "
　　想到那西夏国舅，芙蓉眉间仍是有些忿忿。

　　叶欣笑道:"他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大丈夫在世但求自心光明磊落，何必因人言而患得患失。"

　　又道："似芙蓉这般容貌，出淤泥而不染固然好, 但少年人好勇斗狠的心性, 总要磨下去些. "

　　芙蓉眼睛转了一圈，笑道：“叶公子何出此言。”

　　叶欣但笑不语。

　　芙蓉浅笑道:"古人有云, 琴如人, 亦有额, 腹, 身之分。以叶公子看，若以琴相譬，芙蓉是哪等？"

　　叶欣道:"若以人分，则琴分为天子之琴，君子之琴, 淑女之琴, 小人之琴。不可胜数。"

　　芙蓉笑道:"那叶公子觉得芙蓉的伎馆之琴可入得了耳? "

　　叶欣一笑:"此言差矣，芙蓉乃是大隐隐于市的高士之琴，只是在下有句逆耳忠言。还望芙蓉听进去一二。"

　　芙蓉道："洗耳恭听."

　　叶欣道:"古人云：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此话怎讲? "

　　叶欣笑着摆摆手道:"点到为止, 芙蓉想必会懂. "

　　芙蓉怔了一怔, 随即面色郑重地点头道:"李若情受教了."

　　李若情叹道:"叶公子说的极是，你可知，刚才那番话也曾有个人对芙蓉如此说，此人如今也在这里，他亦擅长音律，叶公子可想见他一见？"

　　叶欣笑道:"哦? 他比芙蓉如何? 在下虽非以貌取人之辈, 刚刚见过芙蓉, 再见其他美人，难免有曾经沧海之感了. "

　　这话奉承的极是高明, 芙蓉笑了笑. 笑容里略有些羞涩，叶欣心中一动，暗念芙蓉并不像外人说的一般不堪。

　　随即又听李若情叹道:"我自然不如他. 萤虫之光安能与太阳争辉. 若论美人之琴, 我若是潘安,他便是嵇康. 我若是蝶恋花，他便是广陵散, "

　　又道：“实不相瞒, 这人说来也算是您的故友. ”

　　叶欣闻言愣了一愣, 他一向独往独来, 除去江世雄, 并无故友在此 . 能令芙蓉这般赞颂的人物, 思来想去也对不上号 。

　　"敢问此人姓甚名谁？ "

　　“叶公子请随我来，一看便知。 ”

　　芙蓉带着叶欣出来，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来到另一个屋子门口，只听有琴声从里面传来，叶欣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此琴声淡泊出世，听得久了，恍若有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之感。如此在门外站了小半个时辰之久，芙蓉已然悄悄地退下了，叶欣本待要推门，却不知为何伸出了手却没有拍下去，心中隐隐的竟然有些期待。

　　那琴的调子逐渐高转, 如同惊涛拍岸，骇浪击空，卷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扑面而至，忽听 “啪” 的一下，屋子里突兀的传来滞涩的弦音，琴声嘎然而止，里面有人轻声叹道：“既然来了，就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