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者》沥冬

4、第三章

　　陆颊摔得并不惨，甚至对这场跟踪行动熟心应手，冷静地杂在人群又可以耳听八方，不被人发觉。
　　天！陆颊不由暗暗以己为傲，自己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间谍，侦探最爱的小蜜蜂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到周樹言得到这些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时还是一副什么模样。

　　那个叫杨福微的男人，自早上离开公寓，就坐公交车上班，期间陆颊一路尾随其后，用着那辆被太阳打得发亮的蓝色三轮车完美掩藏了自己的身份，直到杨福微进了公司。
　　陆颊在路边摊同卖菜大叔唠嗑，大致知道了这家出版社是去年刚成立的，杨福微作为出版社职员，家里有个白月光，外头也有个野玫瑰——这种猎奇的事情从来不缺嘴巴的传播，更何况上个月原配在公司打骂小三的戏码众所皆知。

　　大风裹着雨，陆颊才不想将接下来的时间都耗费在外头，索性一番伪装混进了出版社，里头的人忙得顾不上混迹其中的陆颊，这让陆颊摸索着看到了坐在角落办公桌的杨福微。
　　杨福微在打电话，唾沫与声调齐飞，一边还在和旁边的同事比划着公事内容。

　　陆颊躲在旁边偷偷打量了一会儿，很快就察觉到身边有人，寻思着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时，已经扭头去看那人。
　　眼前的男人很英俊，穿着高定黑色西装，两只手插在口袋内，笔挺地站在她的面前，擒着无害的笑，甚至为了更凑近陆颊而俯下了身：“迷路了？”
　　陆颊感觉自己的脑子轰然炸开似的，手腕发软整个人摔倒在地，却不肯将目光从眼前的男人身上移开。
　　有中年男人听到响动看到了这里的意外状况，奔过来关心事情：“程先生你没事吧？”
　　程青阳摇摇头，转而看向陆颊：“吕经理，我没事，是这位小姐似乎受伤了。”

　　“我没事。”陆颊赶忙反驳，站起身说，提醒他：“而且我是男人。”
　　程青阳微惊讶了，吕青天反倒在打量陆颊：“员工？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陆颊解释。
　　吕青天立马察觉不对劲：“新来的那批也是我面试的，我怎么会记不住。”
　　得了，撞枪口上了。
　　陆颊：“我今天新来面试的。”
　　吕青天俨然将他视作混进出版社图谋不轨的人，转眼就拿出电话准备叫保安把他赶出去，一旁的程青阳站出来，温柔地问他：“面试带的东西呢？”
　　陆颊转了转眼睛。
　　程青阳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又说：“走得急忘记拿了？是不是落在车里了，带钥匙了吗……”
　　他一面说，已经一面带着陆颊往门口走，还不忘转身对拿着话机的吕青天道别，吕青天伸手奔过去试图挽留：“程先生，那件事——”
　　程青时早就领着陆颊准备从出版社溜走，敷衍地回答吕青天的事：“改日谈也不迟。”

　　“谢谢你。”
　　陆颊站在门口向他道谢，也为刚才这场胆战心惊的大戏暗暗喘气，一如既往低着头，这次目光却在谨慎的偷偷打量着周围。
　　“没关系。”程青阳眯着眼说：“下次记得拿简历和资料。”
　　“我叫陆颊。”
　　陆颊沉默了会儿，只得到程青阳淡淡的点头。
　　陆颊尴尬地也点头，因为担心耽搁他的时间，于是赶忙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意思是，你是在这家出版社上班吗？”
　　程青阳轻笑出声，像是看透她而语气暧昧地说：“我叫程青阳，是名律师——虽然对你的面试作用不大，但给你一个小小的提醒，自信的人不会差。”

　　陆颊听不进他的话。
　　程青阳，程青阳……
　　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三个字——果然是这天杀的！
　　只是他似乎同先前截然不同？

　　程青阳看了眼手表，眼中闪过一起失落：“我还有事，那就下次见了。”
　　陆颊点点头。
　　程青阳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陆颊就匆匆离开了。
　　陆颊收下来，眼看着名片上的名字与照片，恨不得生吞活剥。

　　接下来他还需要跟着杨福微，中午来不吃东西，生怕杨福微中途出来，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间，周樹言的电话突如其来的打来。
　　“周先生，怎么了？”
　　“海滨路三十二号，过来。”
　　呵，多么言简意赅，就像是有人要赶着去投胎似的。
　　陆颊问他：“那这里的人怎么办？”
　　“他那里你先不用管了，来我这里，赶紧！”

　　陆颊不敢耽搁，用着身上仅剩的钱叫了出租车。
　　海滨路三十二号听着像是个美好社区或者商业街重点地区，而等到陆颊沿着这条路一路过来时，愈发觉得熟悉，直到那一片废弃的别墅楼赫然出现他眼前时，霎时间他似乎明白了某些事情。
　　下车时他的腿在发软，可笑的是今天他几乎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出租车司机看到旁边停着一溜儿的警车和拉着的横幅时，赶忙一溜烟儿就开车走了。
　　跟警察搭边的事儿，估摸也没那么多人敢去八卦。

　　周樹言大老远就看到了陆颊，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眼见他脸色发白，不由问：“怎么了？”
　　陆颊抹了把脸上的汗：“没事。”
　　周樹言并不相信他的话：“我不要一个存在有危险性的助理——也不想在工作的时候出错。”
　　陆颊坦白：“一天没吃，精神不大好。”
　　周樹言皱眉：“中午没吃？”
　　陆颊微微点头。
　　“你一大早究竟干什么去了，早中饭也没吃！”周樹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不像其他男人的板寸头，长过耳垂的头发带着自然卷，又不擅长打理，就这样不羁地散着：“行了，附近有饭馆，我先带你去。”
　　陆颊轻轻摇手拒绝：“没事的——”
　　周樹言已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不想被别人说苛刻自己的助理。”
　　陆颊小声地说：“但是这会耽误你的工作吧。”
　　“现在警察在处理现场，法医围在里头取证，轮不到我们什么事，等他们结束了再落到我们。”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过了马路进饭馆。
　　周樹言点了碗牛肉面，陆颊点了碗馄饨，两个人在两团白雾里埋头吃着，没一会儿陆颊的碗里头只剩下了汤，反观周樹言还剩了大半碗，斯文有礼地吃着。
　　陆颊抽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嘴，一脸欲言又止。
　　周樹言将一粒牛肉粒放进嘴里，慢慢吃下肚：“有事儿就说。”
　　“既然不着急，刚才为什么还急急忙忙喊我回来？”陆颊很谨慎的说：“这样不仅给了杨福微空子，也在这里无济于事。”
　　“你猜？”周樹言棕褐色的眼底闪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光：“作为我的助理，至少我们要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样一张杂着中英混血的脸说着中国古话，陆颊难免会跳脱。

　　陆颊连着瞅了他好几眼，最终下定决心说：“我知道周先生先前招过助理，有一位助理在你这里干了一个多月，后来被你解雇了。”
　　“怎么知道的？”
　　“顾教授告诉我的。”
　　周樹言意味深长的笑。
　　陆颊心里慌张：“我说错了？”
　　“是。”周樹言咧嘴笑：“是他和我闹脾气，一气之下跟我辞职了。”
　　牛气！
　　陆颊佩服这位仁兄，扎扎实实做到了翻身把歌唱，当然他很清楚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测错误，周先生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让我跟踪杨福微，而是我做靶子，为那位助理掩饰。”
　　周樹言眼底有丝对他的惊喜：“然后？”
　　“我的离开，只是让杨福微放松警惕。”陆颊看到了他眼中闪着的微光，心里倒也分不清是失落还是兴奋：“但他不知道——从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周樹言放下了筷子，叫来了服务员结账，陆颊全程安静地等着他，直到付账结束，周樹言起身准备离开，他转身补话：“确实有一位助理，你的准同事，但你的其他的想法全部错误。”
　　陆颊惊讶，紧接着就是对他误会的懊悔。

　　周樹言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狠狠地扎下了一针：“以及顾老师知道我招助理，但他知道傅铭从来就不是我的助理。”
　　陆颊因为谎言被揭穿，脸上赫然染上羞愧的红。

　　周樹言没再追究下去，大步出门，背对着风想要点根烟，最终还是罢手。
　　陆颊怯弱地跟出来，试图想要解释：“我想成为你的助理，对于你的事情不止在顾教授那里有听说。”
　　周樹言呼出灰白的烟，绕在他的脸周围，使得他半眯着眼：“不用向我解释。”
　　陆颊又低下了头。
　　周樹言看着他这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就来气：“你是男人，担当作为都被你吃了？”
　　“娘们也好。”陆颊辩驳。
　　“你倒是会咬文嚼字。”周樹言越看越来气：“陆颊，以后你会娶老婆，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想你的老婆站在你的前面？”
　　“得先有个女朋友。”陆颊装傻：“不过我注孤生，老婆没指望，现在就要放在事业上——俺们男人就要够血性，还要有钱。”
　　周樹言像听着笑话似的呵了一声，大步往马路对面走，陆颊小跑着方才跟得上他的脚步：“我是说真的——周先生为什么没女朋友？”
　　“我的私事。”
　　陆颊喃喃：“周先生看着就有钱，该不会是……”
　　周樹言直接呵了一声：“安静！”
　　陆颊像是明白了某些事儿的笑。
　　周樹言觉得聒噪，没再理会他。

　　赶到现场时，警察们还在，最外围的警察朱熠眼瞅着马路对面走来个俨然像干架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他太熟悉周樹言了，甚至不用等走近，只看他走路姿势他就知道是他。
　　“周彭岩，你还真是比乌鸦还来得及时。”朱熠叉着腰颇为气势地站在他的面前，哪怕个头比不过周樹言，依旧坚持在气势上打败他：“瞅到有肉就飞过来了？”
　　周樹言冷嘲热讽：“那不是在给你报喜？”
　　朱熠连连不屑笑着：“咱们当警察的是给老百姓做事儿，老百姓好咱们才是好，用不完你唧唧喳喳给我报喜。”
　　周樹言咧嘴笑：“公务员是铁饭碗，朱大队长又有地靠儿，舒坦日子少不了，还真就怕你现在连个老百姓怎么写都不知道。”
　　朱熠咬牙切齿：“眼力价这东西儿，长眼珠子上，谁都有，可不是白长的——周先生能写字儿了不得，咱们只把老百姓记在心里头，不说，不忘。”
　　陆颊在旁边就差捧着爆米花吃瓜，实在想不到两个大老爷们怼死架来也婆婆妈妈拐弯抹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