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使屠夫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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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遥沉默地坐在永安支队的办公厅里，此时大多数的警员都出去工作了，只有他被安排在一个角落的空置办公桌处等待。穿戴整齐的他看起来像个律师之类的精英人士，连金边细框眼镜也透着“我可是你几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的贵气。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桌子上那个塑料一次性杯子，水面没有一丝涟漪。
“李秩，有没有一点有眼不识泰山的后悔？”
办公厅的尽头是支队队长办公室，隔着透明的玻璃和落了一半的百叶窗，张蓝一边喝着咖啡提神一边调侃李秩道，“你偶像的案子大半都是你处理的，可惜啊，他签的名字都在口供上，不能给你拿回去留作纪念咯~~”
李秩哭笑不得，“张队，别挖苦我了，还是去问话吧。”
“你先去，我在这里看。”
“什么？”
“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偶像单独对谈，你还不感谢我？”张蓝笑笑，“给你一杯咖啡的时间！”
“……”
连问些什么信息，往什么方向盘问的指示都没有就让他去跟徐遥谈，李秩即便知道张蓝是要锻炼他的意思，但也因为被张蓝说得跟追星族而感觉无奈，他整理一下资料，便走到徐遥身边，“水都凉了吧，给你换杯热的？”
“你是想要从塑料杯上套取我的指纹，如果我喝过的话，还能从口水里检验出DNA，”徐遥干脆地把杯子推到李秩面前，“请便。”
“徐老师，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请你不要误会”
李秩本来就已经很熟悉徐遥这又倔又硬的脾气和恶劣的态度了，加上现在他知道他就是贝叶树，那耐心就更是充足无比。他把徐遥请到了口供房，询问起了案件相关的情况，“刘婶的事情你知道了，其实除了她，还有两名受害者，分别是在10月15日晚上和今天凌晨时分发现的，而她们在被发现前，都有人打电话到急救中心，这情况……”
“跟我的小说《天使屠夫》里的一个情节很相似。”徐遥扶了扶他那个惹眼的大圆形金边眼镜，镜片下的一双无辜的狗狗眼透出些微的惊讶，“但我想你们已经排查过了急救中心的人员，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案发时他们都在值班或者救助之中，没有人中途单独离开过。”
“你想要套我的DNA，说明在死者身上有找到皮屑头发之类的东西，对吧？”徐遥皱眉，他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左手不知觉地摸了摸下巴，然后抹了抹下嘴唇，“你大可以拿去比对，但肯定不是我。可是，晚上跟凌晨我都在家里，也没有人可以给我做不在场证明。”
“徐老师，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把你当作疑犯，只是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李秩道，“起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凶手一定是看过你的小说，不然他没有必要特意通知急救中心，想要向警察示威，就该直接打去报案中心了。徐老师，你觉得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是有助于我们捉到凶手的呢？比如你有没有接到一些狂热粉丝的邮件？”
“我想你也误会了，没有人会因为喜欢一本犯罪小说而去犯罪的，那些狂热模仿犯迷恋的是犯罪本身而非小说，他们就算写信，也只是写给罪犯，而不是作家。”徐遥眯了眯眼睛，他放下手，身体前倾，两手搭在了桌子上，“李警官你也看我的书？”
李秩握了握笔杆，用冷静的声音回答道，“有拜读过……”
“哦？”
徐遥发出一个挑高的音节以后，又一次往椅背上靠了，但这次他的姿态是放松的，不再是警惕的拘谨，他歪着头眯着眼，用不知道是讥笑还是玩味的目光盯着李秩。
李秩脸上仍旧一脸淡漠，但圆珠笔的塑料笔杆都被他捏得发出“吱吱”声了——他自己大概也算得上是徐遥的一个狂热粉丝了，想起自己在他文章下写过的那些长长的评论和赞美，他就巴不得地上能裂出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李秩，饿了没，去吃饭吧。”推门而进的张蓝把李秩从这个公开受刑现场拯救了出来，李秩点点头，僵硬地起了身，离开了口供房。
“徐老师你好，我叫张蓝，是这里的队长，刚刚那个呢，是我们副队长，还嫩着，有点慌慌张张的，跟你的学生那是不能比，原谅一下。”张蓝笑眯眯地坐下，并不着急开始盘问，反而三言两语地挑起了徐遥的身份问题。
徐遥皮笑肉不笑，“我只是个普通讲师，而且也不当讲师好多年了。”
“匡提科学院的讲师那可不是一般的讲师。”匡提科是美国FBI的总部所在，FBI学院也在该地，张蓝真心诚意地露出个佩服的表情，他摊开了一份简历，正是徐遥的，“徐遥，35岁，悦城出生，15岁父亲亡故，随母亲移民美国，大学期间主攻犯罪心理学，27岁就被聘请为匡提科大学的讲师，但五年前母亲去世，随后回国……徐老师，你这样的经历，难怪随手写一个故事就能干掉一票网文了。”
“我想我的履历和你正在忙的案件没有关系，而且，你看案发的时间，前天晚上，今天早上，今天傍晚——凶手作案的速度在加快，与其在这里跟我打嘴仗，不如快点行动吧，我觉得下一次会在12个小时以内。”徐遥皱眉道，“小说都是骗人的，真实案件没有什么神奇的推理，找你们的法医法证吧，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徐老师你说得太对了，希望李秩那小子也早日悟到这个道理。”张蓝现在知道为什么徐遥的邻居总投诉他了，他那自然天成的傲慢语气让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嘲笑或讽刺，张蓝耸耸肩，“但是徐老师，你一直都在讲课，不想亲身经历一下破案的过程吗？”
徐遥摇头，“不想。”
张蓝愕然，“不想？”
徐遥道，“小说的好处是让你能在一个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之中，体验没有危险的险境，真正的冒险是另一回事，我不是那种热衷追求刺激的人。”
张蓝本意是看看徐遥的专业能不能帮上忙，但对方这么直白地拒绝，他也不好勉强了，他回到办公室，看见李秩正埋头看刘叔的口供，张蓝拍了他的头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张队！”
“没事了，让徐遥回去吧。”张蓝拍了拍李秩的肩膀，又顺着他肩膀往下给他理了理外套，“天气冷，开车送一下吧？”
李秩诧异地扫了一下自己上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队长给他理什么？“好，我现在去取车。”
徐遥对于李秩送自己回家的提议感到诧异，但夜色已深，他也不想去挤地铁，便答应了李秩的好意，但他上车以后就抱着胳膊一副沉思的姿势，李秩看过徐遥的小说，说这是一种防御的心理状态，只好保持沉默——尽管他一路上都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沉默，可他不是一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他干脆打开了广播，却不想广播刚好就讲到了这宗案子。
李秩连忙把频道调到一个音乐电台，“徐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试探的。”
“你就算下班了，也是听的新闻频道吗？”徐遥给出了回复，这让李郅有点意外。
“嗯，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你最好戒掉这个病，不然你很快就会变成新闻里的内容。”
徐遥说罢，便把脸转向了窗外，李郅偷眼看他，昏黄的路灯掠成一条流萤般的光带，给徐遥的侧脸抹上了一道研磨过的光影。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死的人是刘婶，是一个也能算是你的熟人的无辜妇女啊？
有那么一刹那，这个问题就要冲出李秩的喉咙了，还好路灯转红，踩下刹车的时候，他也刹住了心中的疑问。
文如人品什么的，也许有时候并不一定，写侦探小说的不一定就喜欢查案，写出正义英雄的人，也许心中也有黑暗。
“掉东西了。”
“嗯？”李秩还在为心中的偶像坍塌而惆怅，就听见了徐遥淡淡的一句话飘进耳朵。
“你掉东西了。”徐遥重复了一次，并指了指他的口袋，李秩低头看去，却见他兜里掉出来几张照片，是凶案现场刘婶的照片。
李秩确定他没有把照片带走——哦，一定是刚刚张蓝给他塞兜里去的——来不及想队长的用意，李秩想要弯腰把照片收拾起来，但是已经绿灯了，他只能继续前行。
那几张照片，就那么直白地躺在徐遥的脚边，仿佛一个幽怨的妇人目光，在向他求救，那甚至不是呼喊一个生存的机会，只是在祈求一个死后的真相。
徐遥咬了咬后槽牙，弯下腰去捡起了照片。
仿佛是为了回应那悲恸的无声请求，他长久地盯着照片中刘婶的脸容，准确地说，是脸上眼睛的部分。
瞳孔是最直白反映感情的，喜爱让瞳孔放大，厌恶让瞳孔收缩，相爱的人看着彼此，眼睛都是圆圆的，而厌恶的人，我们连一眼都不想看；
死人的瞳孔，却是再也无法自控，就算凶手就在他们跟前耀武炫威，可他们也没有办法挪动眼珠子了。
难怪会说这是“死不瞑目”。
“那三十块钱，是刘婶让我退回给你的。”
李秩感觉到徐遥的动摇，在过去的接触中他所理解的徐遥，虽然脾气不好，态度恶劣，但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对四周不闻不问的人——可是也有一些他不知道的过往，在阻挡他对外界敞开心扉。他现在只能试探着发问，希望他能为了刘婶而踏出一步，“可是打包费不是要多收一元吗，应该退回你二十九元才对。”
徐遥蹙眉，“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多惹事端，但是，你能不能当作收取了刘婶的侦探费用，帮助她查出真相？”李秩把车子缓缓停到了路边，他转过头去，徐遥那边靠近路灯，暖色调的光影把他的脸笼罩了起来，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元侦探费，就当她买了你一个VIP章节吧？”
“……李警官，你很会泡妞吧？”
“什么？！”这天外一笔让李秩怪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
“你很会把握机会。”徐遥把那几张现场照片塞回李秩口袋里，“麻烦调个头，我落下东西了。”
“你落下什么了？”
徐遥看了李秩一眼，镜片下的狗狗眼缓慢地眨了一下，“我的委托人刘叔。”
这个转折，如果是在网站上看文时，李秩会激动得大喊一声“耶”，但现在他只是绷紧了脸，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便回转队里了。
他决定今晚给他打赏十张月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使屠夫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