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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红尘落定 ...

  •   一年后,吴南里缓刑期满,同为一年的刑罚视为执行完毕。

      上午,宁介子陪母亲,先到司法所,再到法院,所有手续办完已经临近中午。

      这天中午,母亲破天荒的拟了事假条,将磊磊从地狱般的高考班里释放出来。

      阳春三月,江高外围开满了迎春花,一簇簇的嫩黄融进了和煦的暖阳。

      下课铃响了,过了约莫五分钟,几个男生出现在了校门口,一模一样的大校服外套,宁介子一眼就看见了宁磊——倒不是身高长相,而是深棕色的头发,阳光下微微泛红。

      刚升入高三的时候,宁磊提出要染发——
      宁介子不同意,回说:“人家都是削发明志,你这跟我玩什么变种?”
      “这样才有上学的动力!想想看,理科班全班第一帅得跟偶像实习生似的……”

      宁介子不理他,换了个话题问道:“是不是又抽烟了?”
      “……”宁磊哼一声,“你别有事没事摆个家长谱。”
      宁磊发现,姐姐越来越难说话了,反倒是母亲越来越和颜悦色。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宁介子瞠目结舌的发现,母亲听闻不仅欣然答应了,还跟去染了个同款的颜色,导致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宁介子顶着一头黑发,像个异种。
      当然,她是喜在心里的。

      宁磊和同学打了招呼后,光明正大的出示假条出了校门。这种感觉别提多爽了。

      上车第一句话,“姐夫呢?”他已经叫习惯了。
      “有事。”
      “哦。”
      宁介子眼神透过倒车镜杀向后座,“合着跟他去趟上海,胳膊肘朝外拐了是吧?”
      宁磊小声嘟囔,“姐夫明明就比你大方。你别不承认。”

      高三寒假尾巴,齐明去上海出差,顺便把宁磊带去住了两晚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人心是给他贿赂得妥妥帖帖的。

      母亲:“磊磊想吃什么?”
      宁磊:“哎呀,我刚开玩笑,今天当然听老妈的 。”
      母亲:“听我的就是听你的。”
      宁介子:“……”腻得发堵。
      最后宁介子谁也没听,把车开到五星酒店吃自助。

      饭后,宁介子把宁磊送回学校,母亲送回家,一个人又折回酒店约见客户。

      宁世伟被判无期徒刑,委托书里将资产授权给子女。宁介子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开始接手父亲的事业。
      父亲资产很杂,有厂子,有投资,还有个施工总承包公司。她一开始被七零八落的事务吓得不轻,但理明白了发现,也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宁世伟不是经理也不是法人,他要做的就是玩好这些资产,当然这包括了财务、资源、人事、战略等许许多多方面的考量。

      所以宁介子第一件事就是熟悉、分析、整合资产:哪些盈,哪些亏,哪些合并,哪些转让,哪些违逆国家政策,哪些有利于未来发展……

      不是说她不能干,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又对国内这些圈子又谈不上了解,那段日子里多亏有齐明。
      一开始齐明只是“顾问”,一起规划,想点子,甚至当当出气筒;乔森出国深造后,齐明把清吧转让出去,娱乐场所资源互通、运营日益成熟,他终于腾出时间帮忙。一年下来,两人把生意做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档”。

      都说夫妻不能搭伙干事,他们也不是没吵过,只是女方主优化理论,男方主考察实践,争不到什么痛点上,反倒有利于情感磨合。

      “请问需要来点什么?”酒店大堂吧的服务员问道。
      “冲壶茶吧,”宁介子扫了一眼茶单,“碧螺春。”

      手机震了起来,她接起。

      “在哪呢?”
      “昨晚不是才说的。”
      “……客户到了没啊?”
      “没呢。”
      “一会儿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晚上怎么说?”
      “回家吃吧。”顿了顿,齐明问,“家里有吃的吗?”
      “叫外卖吧。”
      “……”

      “不管了,反正我要先回去洗个澡,设备厂空气里飘的都是灰。你忙完早点回来呗,我在家等你。”

      为顺应环保节能建筑的潮流,厂里原先许多产线都替换成了水性、循环、保温的新材料。为了购进一批新设备,齐明一天都泡在经销商的厂房里,这会儿才出来喘口气。

      挂完电话,齐明才查起微信。

      对于微信这些社交平台,齐明是真懒得去搞,直到发现不用不行了才下载,还是宁介子帮着设的账号密码。

      齐明不得不承认微信是真的方便,但同时也在无形之中把你摆布了,比如说看见发现栏有个碍事的小圆点,就不得不点进去刷看朋友圈。

      田朵说:【工作福利啊~】
      配图如下——
      A:帅爆了。
      B:谁谁谁?
      A:客户!!
      B:多大了?结婚没?!!
      A:不告诉你 。

      一段聊天记录,看得齐明脸直抽。

      谈完事后,宁介子把客户送出酒店大堂,旋转门还没出去,她就看到了门外的齐明——
      三月是早春,傍晚不到十度,阴凉阴凉的。齐明只穿了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金属拉链拉到下巴,黑裤子、黑皮靴。

      一身黑,脸更黑。

      齐明走上前,不由分说的接过她手上的材料,这下宁介子也没法装不认得,只能笑里藏刀的剜着齐明。
      客户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一看两人眼神就明白过来,对齐明笑着伸出手,“莫文滨。”
      齐明自然也是大大方方的伸手和他握了握,“齐明。”
      宁介子介绍道:“齐明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莫文滨意外了一下,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寒暄两句后就离开了,上了一辆等在酒店大堂门口多时的豪车。

      送走客户,宁介子转向齐明,“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能来了?酒店又不是你家的。”没个好气。
      宁介子在心里暗自嘀咕了句小心眼齐三儿。

      宁介子问他:“不是说厂里全是灰,要先回家洗澡吗?”
      “我都回去过一趟了,”齐明胳膊搭她肩膀上,勾了勾她脖子问,“不信你闻?”

      据说有一种叫做“性费洛蒙”的东西,能让你牢牢记住爱人的味道,不过宁介子眼下根本闻不到什么“性费洛蒙”,只有洗发水和上次她给买的古龙水的木香;或许是她太过熟悉齐明的味道以至于麻木了。

      宁介子皱了皱鼻子,“臭美。”
      齐明笑了会儿,把她往电梯口推,“开车去。”
      “去哪?”
      “回家。”

      房子是去年年中买的,一百四十平的精装,空了大半年吹风,上个月才搬进去。

      虽然之前也会到对方租房里过夜,但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两个都是第一次。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对于有些东西的渴望还是被大大低估了。

      入住一个月一来,宁介子对这偌大屋子的印象,几乎全部翻折在主卧室边长两米的大方块上。事后细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家本来就是用来睡觉的,于是刚刚生起的负罪感也付之东流。

      主卧只拉了纱帘,幽微的月光透进,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潮湿迷离的味道。

      身下的女人嘴半张、轻喘着气,看着身上的男人,又像是看着男人身后的空气、天花板。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那么轻,月光那么轻。

      “齐明……”仿佛发出的不是声音,是带磁的引力。

      齐明双肘撑在她雪白的颈项两侧,垂下头,下巴抵在她额顶。

      忽然间,他浑身一颤。——脖子上的翡翠如意被她含住了。

      齐明低吟一声,再次将自己送入。

      老祖宗的天人合一怕是这一刻才真正得以诠释。

      事后,宁介子软软的趴在他胸前,而齐明已经疲惫得闭上了眼。

      她睁着眼,偷偷的盯着他看,就在宁介子以为齐明已经睡着了、准备数数绵羊也睡去时,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说话了——

      “嫁我。”

      她心一紧。

      齐明睁开眼,“好吗?”

      宁介子在他澄澈的眼眸中,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和划过女人面庞的同样澄澈的水。

      翌日一早,墓园。

      墓碑打扫干净后,齐明从袋子里拿出一壶酒,两只洗净了的小杯;他拧开酒瓶盖,斟满两小杯。

      宁介子静静的站在身后。

      前夜,仅在数小时前,宁介子已经失去了那段关于“求婚”的记忆——她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或许是一句“好”,或许什么也没说。

      早晨醒来时,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玉坠。玉坠是一颗拇指大的如意,玻璃种天然翡翠;底部飘绿如丝如絮,纯净、通透。

      阳光熹微,新叶生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最美不过人间四月天。

      齐明托起一杯酒,缓缓的洒在石台前。

      “曹伯,我们要结婚了。”

      洒完起身,将手头的另一杯仰头干尽。

      大暑,乡下。

      老太太熬过了严冬,却没能走过酷暑。

      临走前三天,老太太突然闹着要吃面食,还是老早那种炕的、炸的,护工哪敢给她乱吃,熬了一锅青菜面疙瘩,老人二话不说的全吃下了肚子,接着一连两天不进也不出。护工心里有了底,忙打电话给吴南里。
      大暑这天早上,老太太突然把东西都排干净了,什么都不吃,只要喝凉水。

      平日里老太太爱说胡话,这天就一句都不说了,人也认得清了。

      她握着吴南里的手,说:“我没什么文化,教不出好儿子,儿子没什么出息,却淌上了好媳妇。我活的久,看人准,你是好人。世伟不懂事。世伟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替世伟道歉。”
      吴南里早已泣不成声,“妈,您别这么说。”
      老人叹了口气,空空的望向窗外,“跟世伟说,对自己好一点,要活得像人一点。”

      老人是睁着眼走的,吴南里替她阖上眼帘。

      老人走前嘱咐,什么都不要办,把她烧了洒进河里——老头子当年摔下悬崖,就是连车一起掉进了河里。

      三天后,一家人驱车去邻城探监。

      吴南里刚一坐下,宁世伟就问:“妈是不是走了?”
      她抬头,玻璃后面的男人穿着蓝色囚服,头发被剃得几乎没了,瘦出了颧骨,眼神淡淡的。

      “是,大暑正午走的。”
      “我前天晚上瞧见妈了。妈是年轻时的样子,就站在大通铺的另一头,穿着花布衣、花布鞋,我猛的坐起身,她摇了摇头,动了动嘴,”宁世伟哽了哽,“妈说,我走了,你好好睡。”

      宁世伟又问了寿衣、盖被,吴南里一一交代了。

      末了,宁世伟叹了口气,道:“一晃都过去一年了,即使减了刑出来也七八十好几了。”
      吴南里安静的看着他。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怕是要在这里走到头了,你要是想离的话…… ”
      “就这样吧,”吴南里打断他,摇了摇头,“别折腾了。”

      “世伟,我们下辈子——不要再见了吧。”

      回城的途中,路过西江镇。
      此时已近黄昏,车又开得有些倦了,他们在这古镇停下休息。

      古寺还开着,四个人进去烧了香。

      上回来的时候是冬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古寺中洁净、清朗。这回正值炎夏,太阳落下后,余温酝出了一股沉醉的檀香,和七月一样浓厚、苍郁。

      来时解签的地方还排了三四个人,走时已经散尽了。解签人见四人没有求签的意向,收拾收拾东西,挎着包离开了。

      齐明问宁介子:“你还记得我们上回抽的什么签吗?”
      宁介子摇头,说:“我只记得是个中上卦。”

      吴南里腿不好,古寺后的高台就不上去了,宁磊说要在底下陪妈聊聊天。

      齐明和宁介子再次爬坡上了那座高台。

      古树依旧挂满了红布条,只是并非节假日,这个点已经没有居士卖布条了。

      晚风吹来,是什么在沙沙清吟?

      夭夭繁花,蓊蓊绿叶——
      还是古树下那芊芊野草。

      风雨来临,垂下叶柄,顺风顺雨,任它肆虐。
      风雨离去,展开嫩叶,向地向阳,扎根萌芽。

      是生命啊。

      风过古树,吹起一道红布,齐明伸手一勾,布条折在了他的虎口。

      响了法鼓,喈了暮钟——
      梵钟无情,叩者有情,无情有性,共证菩提。

      她牵起红布条的另一端。

      倘若真有前世今生,相逢即重逢,归来即归去——

      而你我皆为红尘行者;
      纷纷扰扰,虚虚实实,何苦看破?

      不如相伴一生。

      落叶归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红尘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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