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某某》终喃

19、青梅竹马他年事

　　1

　　从小到大，不知与唐小天打过多少次架，全军院里的人都知道我和唐小天是不折不扣的冤家，命中相克的大冤家。

　　唐小天要对我负责这件事要追溯到七岁那年。而这件事成了此后十年里，我在唐小天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

　　听说，那年唐小天带领全院里的小伙伴在院里上演抓贼的故事。听说，那年我也屁颠屁颠地追随他，虽然我至今也没有承认过。最后英勇的他用一颗破石头当做弹，砸在我的脑袋上，七岁的我哇哇大哭眼睁睁看见唐小天的队伍逃之夭夭！

　　后来还听说，唐叔把唐小天连打带踢地到我家，连声道歉后。唐叔愧疚的抚着我的头，凶神恶煞地对唐小天说，看看，要是把小瑾毁容了，那你就要对小瑾负全责！听我妈说当时她和我爸笑个不停，说唐叔太认真了。

　　又听说，我好了伤疤忘了疼，第二天又特不要脸地再次跟随唐小天。

　　不知不觉间，我们一路跑过院里大大小小的地方，跑过严冬酷暑的季节，跑过充满欢乐的童年。

　　我时常在想，时间除了让人容颜渐老，就是让人成长。

　　初三的时候，我爸手持我的第一次月考成绩痛心疾首吼，这是你考的，啊！你不丢人，我还替你丢人！老爸是军人，声如洪钟就是这个道理，可是我妈从厨房跑出来，对我爸喊，吼什么吼，她又不是你的兵！我爸一时语塞，怒视我说，有谁还会比你更差？我眼睛一亮，特别骄傲的说，有啊，唐小天！

　　啊，爸，爸！不要打！

　　我是不是该大笑，因为楼下又传来唐小天杀猪的声音，想着他爸空手赤拳的场景，我只能说，咬咬牙，就过去了。

　　看见没有，比起老唐，我温柔多了！一阵喧闹过后我爸继续向我妈争理。

　　的确，比起唐小天这苦命孩子，我真的好幸福！

　　我也多次语重心长地对唐小天说，你说你要是个女孩，该多好啊，说不定唐叔就把你捧在手心了。

　　唐小天不屑的说，是啊，他会捧你在手心，是为了更好的拍死你！

　　2

　　月考风波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妈早早地把我从被窝里打捞起来，让我去早读，好歹也初三了。

　　尽管有埋怨，不过还是乖乖的坐在大槐树下，心不在焉地翻书。

　　正当我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时，“嘭”的巨响，看见唐小天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还穿着海绵宝宝的睡衣，哒拉着还没穿好的拖鞋，手里拿了几本书，跌跌撞撞地下台阶。

　　梦游吧？我能想象出我笑的天花乱坠的样子，他把书扔在石桌子上，坐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顾瑾，你就装吧！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被唐叔从被窝里甩出来的。

　　当然，我不会告诉他，我也是被我妈从被窝里甩出来的。

　　他随意抓起书，瞪着我，手中的书被翻得“哗哗”直响，然后大声念，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莫名的愤怒，让我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撕心裂肺地读，dear miss Mark It was kind of you to have……

　　唐小天穷追猛打，加大音量和速度，我们不甘示弱的一较高下。结果是我们两天不说话，因为说不出怕对方笑话。

　　其实，唐小天是个孝子。尽管老爸老妈都很凶猛，可是他却很爱黏着他们。也会在唐叔把他追着满院打时，冒出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比如，唐小天会一副很认真怀疑的喊，老唐，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或者说你是我后爸？

　　唐叔一般会很镇定的保持就近原则，身边有什么就会那什么砸向唐小天，激动的说，小兔崽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周末，天气如往常一样闷热，吃过早饭后。唐叔严肃的对我们说，以后，你们两周末不许出去玩，就在这儿做作业。

　　看着唐叔远去的背影，我和唐小天同时举起手势，放子弹，上膛，扳机，“嘭”，再帅气的吹枪口。

　　沉闷的气氛，毒辣的太阳，只有知了，乐此不疲的叫着。叫的让人心烦意乱。

　　唐小天爬在桌子上，玩弄着笔，“啪”笔掉了，“啪”笔掉了，“啪”笔掉了。我提起脚踢他，他又惊又嚎叫，找死啊？我瞪他，不满的说，烦！

　　他不理我，继续爬在桌子上，慵懒的说，你烦，我还烦呢？

　　只是后来我们都在石桌子上睡着了。只是梦中的知了，依旧叫着，只是不再那么让人烦躁了。

　　3

　　虽然，后来我们都有复习，成绩也有所进步。可是最后我们两还是走了后门进入一中。

　　听起来很不光彩，也气得老唐和老顾为这件事不知说了我们多少次：丢脸！

　　我和唐小天又一班，一打听才知道，这班里不止我和唐小天是走后门，全班六十几个人，还不到三十五个是正式录取，所以才不至于那么难堪。

　　唐小天爱打篮球，也冲进了校队。我想，他应该感谢唐叔这么多年的打压，以至于身板越来越好。当时我还一米五二，他就已经窜到一米七五。

　　对身高越来越自信的他，总会嘲笑我的矮。

　　唐小天说，这种感觉真好，看见你总是一副无比崇拜的仰视着我。

　　我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二月的时候，还有寒意，就像处于寒冬，天突然下起大雨。我站在教学楼等唐小天，人越来越少，雨却越来越大。无边的等候让我不禁打颤，心中竟升起苦涩的情绪。

　　回到家时，妈妈看见我全身淋湿，又急又气，说，你就不能等小天吗？或是等雨停了再走？

　　第二天我请假了。

　　唐小天到我家是下午，我还在不停的流鼻涕，唐小天边递面纸给我，边说，怎么这么严重，人家邓黎也是淋雨回家的，今天照样生龙活虎。

　　邓黎？

　　我抬头，瓮声瓮气地问，昨天你们一起回家的？

　　那是高一下学期。

　　以后的生活中，我和唐小天也偶尔一起回家，上学。更多时候我更愿意早起半个小时，或是在学校多待一个小时。为了错过唐小天。

　　因为，某天，一个女孩跑过来，笑盈盈的说，顾瑾，你好！我是邓黎。

　　我知道你是邓黎，因为我已经看见过你和唐小天在一起了。

　　俏皮的短发，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好看。

　　但我不喜欢她。

　　4

　　高一结束时，唐小天习惯的把手靠在我肩上，说，顾瑾，我们一起出去玩啊？我抬头看见唐小天笑盈盈带有些期许的神情，可他身后的邓黎也笑起来说，对啊，一起吧，就我和小天，多点人热闹。

　　我打开他的手，继续整理书本，说，不用了，你们去吧！

　　我感觉到唐小天打量我的目光，我垂着头整理书。然后我听见他对她说，走吧！

　　我眼睁睁看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外，这次我再也没有忍住，丢盔弃甲地趴在桌子上哭了。

　　期末领成绩时，我坐在沙发上吃西瓜，唐小天轻车熟路地走进来，也拿起西瓜啃。其实，我早注意到他了，只是赌气般的无视他。

　　唐小天故作深沉的说，顾瑾，为了咱们的革命友情，天哥也随你选了文科。说的就好像是，顾瑾，你就偷着乐去吧，知道你脑子不好使，我就屈才为你到文科班了，快对我感恩戴德。

　　可是，当他说出这话，我抬起惊愕的面貌，或是他被我的表情吓到了，片刻之后，唐小天不可思议地说，不要告诉我，你选了理科？我看着他，说不出话，他扔下啃了一半的西瓜，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知有多少次了，看见他的背影从我面前消失。而这次却是这么坚硬。

　　我在屋子里，小声的哭出来，好多好多的情绪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大口大口的呼气，压低自己的哭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放声大哭。

　　我以为你要选理科的。

　　后来，整整一个假期，唐小天都去了成都。那是小天奶奶家，小时候听他说过成都有一个很疼他的奶奶。他还说过，南方的天空很蓝很蓝，大朵的白云飘过。

　　5

　　唐小天回家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给狗洗澡。这条狗是老爸带回来送我的生日礼物。十七岁的生日，可是让我失落的是唐小天完全没有在我生日这天祝福我。往年，有时也会有礼物，没礼物时也会厚颜无耻地说，蛋糕，给我留块呗。

　　小狗太调皮，完全不听我的话，不要动，听见没？哎呀，你弄我一身。结果泡泡进了小狗的眼睛，“汪汪汪”我吓得撒手。

　　直觉的抬头，看见，唐小天从大门跑过来，蹲下，抱起开始发狂的小狗。根本无视我，喊着，毛巾，毛巾呢。

　　唐小天回来了。

　　他捋着狗毛嫌弃的说，上哪儿捡的？我一如既往不满的说，什么捡的，你才捡的！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口不遮拦的说出来。

　　有没有给我留蛋糕？懒懒洋洋的话语，这才是唐小天嘛，永远不可一世，趾高气扬。

　　那我的礼物呢？我伸出双手向他索要。他打开我的双手，真诚的说，没有。我缩回双手，生气的说，我也没有。

　　蛋糕，早就坏掉了。

　　虽然没有礼物，但至少没有因为分班的事让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不再提这件事。

　　新学期上学，唐小天数落我，说，你这猪脑子，我真想象不出你那儿来的勇气，理综才一百分上下，你该不会是在想学渣逆袭这种事吧。啧啧啧，顾瑾，加油，我看好你哟。明明就是在嘲笑！

　　我就爱理科怎么了？哼！我白他一眼。自己快步走开，他却两大步跟上来，继续嘲笑，诶，顾瑾，你跟我说说物理要怎样才能考九分？

　　啊！该死的唐小天！要不是有其他同学在，我肯定打到他跪在我面前唱《征服》。

　　其实，当我坐进理科教室时，我就后悔了，这里没有你。我早就习惯不是一抬头就看见你，就是转身看到你。

　　陌生的环境，让我冲满末世的悲凉。

　　6

　　我发誓，进了理科班后，我总想赐自己三尺白绫，或是一瓶死得快。

　　唐小天来找我时，我正在被物理题摧残的体无完肤，快吧我逼疯了。看见他，火苗蹭蹭的往上冒。要不是你，姑奶奶正在享受奶茶加小说。

　　他被我盯得不自然，挥动拳头的说，找死啊，这样看我！

　　我掳开前额的刘海，他看着我额头上一厘米的伤疤，愧疚的笑笑，说，知道，要对你负责嘛，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心里泛起暖流，嘴上不在乎的说，谁要你养了，只是让你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全是你害的。我一直坚信，如果唐小天不在我头上开道疤，破坏我的小脑组织，我能像这样对着小小的理综束手无策吗？

　　唐小天听后，大笑起来，说，我坚信你小脑不好使决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看他笑的这么灿烂我就急，抬起物理书，重重的敲他肩膀上。他却笑着抱肩闪躲。

　　原本我还以为邓黎淡出了唐小天的生活，听以前的同学说，邓黎，为了唐小天从重点班转了出来。因为邓黎对别人说，要不是唐小天，我才不来这个班。

　　真的很敬佩邓黎，喜欢一个人这么坦荡荡，无所畏惧。

　　以前，总是想着一会儿和唐小天去哪儿玩，而现在文理教室根本不在同一楼，中间隔了一个足球场。与唐小天在学校几乎碰不到。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邓黎冲我喊，小瑾。再加上老师看了我的成绩频频摇头，怕给班上抹黑，特意调来全面发展的周进同学。

　　我常说他，周进啊，你可是又安静又上进。

　　周进这人很安静，他说他在思考。哎，大概只有我这种人安静时，脑子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

　　周进每天都会为我补四十分钟数理化再走，实际上不止四十分钟，有时两个多小时。为此我对他才是真的感恩戴德。

　　只是没想到，如往常一样，周进在纸上划划写写认真讲解力的分解时。一向不来找我的唐小天突然跑进来，还喘不过气。我吃惊的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他注意到旁边的周进，戏谑又鄙夷说，怎么，来到不是时候？

　　不是，你误会我了，明明可以说出来的话，在看见同样喘气进来的邓黎却活生生变成，是啊！那你还不走！

　　我在想，要是我没对他说让他走，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而且走怎么远，再后来不管是长辈还是其他人说起唐小天我却一无所知了，他好像离我很近，可是我再也没有遇见他。

　　7

　　现在，好像我才是那个淡出他生活的那个人吧。

　　一个月后，妈妈对我说，小瑾，我们准备搬家了。

　　搬家！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想到爸爸妈妈速度怎么快，不过三天就要离开这个我生活十八年的院子。

　　我在道别与不道别之间挣扎了三天。我该怎么告诉你呢？小天。

　　我依旧不知不觉得沿着两边种着的大枫树的街道走进去，猛然间的抬头却发现我已经不属于这儿了。走了十八年回家的路，突然不是自己家了。心就像绞在一起。从头到脚的伤感快要我窒息，就像沉浮于水里的人，无助的随着水起起落落，任自己在水中。

　　幼儿园，我和唐小天在路上为了糖果打了起来。

　　一年级，我和唐小天初入学堂，两人结伴而行，牵着小手晃啊晃。

　　二年级，我和唐小天贪玩没有去学校，回家两个人痛哭流涕的被罚站。

　　五年级，唐小天把老拉我头发的小胖子揍出了鼻血，自己也被打肿了脸。

　　初一，唐小天出去疯了一整天，唐叔把他赶了出来，而被我藏匿了起来，害大家以为唐小天真流浪去了。

　　这条路上，小天帮我背过书包，和我打过架，把我惹哭又拼命哄我开心，帮我绑过头发，和我一起偷过花，骑自行车载我逛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被唐叔打躲在我身后……

　　哭什么

　　转身看见他，远远的站着，手插在裤包里，我记得我不不止一次鄙视过他这个做作的姿势，可是他每次都相当自信的说，是不是超帅的？

　　他向我走来，从地上拉我起来，身体却在抖动，根本镇定不下来，我泣不成声地，说，小天，我们……不能再……再在一起了。

　　我哭泣，是因为我不能天天再看见你了。

　　我哭泣，是因为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又疯又闹了。

　　我哭泣，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有人说，距离产生美。我知道距离只能产生鸿沟。

　　想起唐小天依旧会很悲伤，我往校刊投的搞越来越多，周进对我说，看来，你是把文科错填成理科了吧。我笑着，故作高深的说，或许哦。

　　同桌还是周进，不过他没再帮我补课了，因为我的成绩已经很稳定了。老师直夸周进是个好老师。

　　看，我连理科都学的很好了。当年物理九分，现在我可以考九十多了。

　　搬家后，我几乎没有遇见唐小天，偶尔吧，也只是笑笑。

　　高考那年，我选了南方城市。因为小天曾说，南方的天空很蓝很蓝，有大朵的白云飘过。

　　而小天去了军校，听我爸说的。

　　邓黎，没有和小天在一起我还是有点小惊讶，高二那年，邓黎找过我，认真的告诫我，唐小天喜欢我，知道吗？那种不可一世很像唐小天。就像告诉你，你没有资格拿走我的东西。

　　8

　　去成都的前一天晚上，爸爸递给我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他说是唐小天被教官没收，要求转交给我的。

　　打开那一刻，全是我初中，高中刊登的文章，所有。

　　好像有回到了初三那年。

　　太阳很毒辣，大槐树上的知了乐此不疲的叫着。我和唐小天爬在石桌子上看书。后来小天倦了，头一下一下的摆动，我看到笑出了声，又立马把嘴捂上，生怕吵醒了他。

　　他爬在手臂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浓密黑亮的碎发，冒微汗的额头，脸被太阳照的红润。我看见他的嘴在动，好像在说什么，鬼使神差地令我小心靠近他的脸，听他在说什么，一点一点靠近，却没有说话了。暖暖的气息扑到我脸上，我却红着脸，不安的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故作镇定的爬在桌子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考试，传来一张纸条，刚好刺耳的铃声响起，不安，紧张，捏在手心的纸条，不知是要打开还是要放弃。

　　而那个夏天，知了声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