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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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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開始也只是想要得到什麼而已。
人的本性就是會想去爭奪有限的資源。從一開始只是一塊糖,一個玩具,到最後無止盡的渴求,忘記了一開始會因為小小獲得而擁有的滿足。
到了最後,那些太過輕易而得的東西也失去了價值。開始覺得世界有點無趣,開始想要更多更多填補空虛。
好人都是這般稱呼這樣貪得無厭的人為惡人,不齒他們的貪婪需索。
可是,當好人也擁有可以去奪得一切的力量時,他們還會甘於原本的規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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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懸空的感覺是挑動人心的微妙刺激感。我坐在露臺邊緣,迎著風扯下髮帶,平靜凝視遠方燈火一盞接一盞地熄滅,現下已是深夜,整座雷琴列城靜謐至極。
那天從修煉之門回來,羅藍離開房間去幫我挑衣服後,我忍著暈眩感撐著手臂坐起,窗外晚霞連天,模糊了那人無聲無息出現的輪廓。少了形影不離的冷肅軍師,魅影更像鄰家大哥哥般露出柔和笑容,但那種揮之不去的不真實感在虛幻光影下更加明顯,他像是不屬於任何地方的人,孤傲高貴的黑玫瑰,雖然永不凋零卻又像隨時會無聲消逝。
「什麼事」我當然不會以為魅影是閒著來探病的。他隨意靠在窗前姿態閒適,眼睛依然望著窗外,難得沒有惡意微笑的唇角弧度平直,純粹得平靜。
「戰爭遊戲明天就會開始了。」他的話音輕得幾乎湮沒在晚風中,「妳準備好一起玩了嗎?」
我狐疑地看著他,慢慢瞇起眼:「你想說什麼?」
「妳要作戰的對象不是十字軍,是我們喔。」魅影偏著頭,方才的寧靜氣質彷彿只是幻覺,霧氣繚繞般矇矓的紫瞳含著熟悉的危險笑意,看到我錯愕神情後那抹神色更加玩味,「我要妳去為十字軍作戰,不必對我們的人手下留情。」
「....為什麼?」那麼這些天訓練我又是為了什麼?為了成為敵人的戰力?
魅影忽然笑得像個任性的孩子,眼瞳中閃爍比惡作劇更殘酷的笑意:「比起一刀刺穿敵人心臟,我更喜歡看他們一點一點絕望呢。想想看,如果像阿爾維斯那麼執著的孩子,或者是那個天真的銀太,已經視妳為同伴時發覺妳原來是CHESS的人,不覺得他們的反應會很有趣嗎?」
我不知道銀太是誰,注意力全放在魅影近乎扭曲的心態。會想以這種方式取勝的人究竟在想什麼?現在我已經能感受到他身上充沛豐潤的魔力,那種自然散發的壓迫感或許還是收斂過的,這麼強的人為什麼還想打這場戰爭遊戲?如果直接在十字軍集結前向全世界宣戰,我也不認為CHESS兵隊會輸。
難道答案也只是因為這樣更好玩?
魅影從窗前轉身,黃昏最後一絲光線絕美地在他身後一閃即逝,夜色襯得他的神情更加捉摸不定,臉上的笑容微微歪斜,在光影錯落下有幾許詭異。「這是命令,在我召妳回來前待在十字軍那裡,就算遊戲時殺了我們的人也無所謂。米兒,妳應該能懂的吧。」
我不自覺地繃緊全身,魅影最後一句呢喃,輕得宛如夢魘中的耳語:「妳和我們,是一樣的人啊。」
風突然強了,扯起絳紅的窗紗倏然遮蔽了視線。我微微睜大了眼,風止時,他已經消失了。
我慢慢閉上眼又猛然睜開,身後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伴隨清冷的聲音:「妳在這裡做什麼?」阿爾維斯輕巧地走到我身後,我側過臉看到他在皺眉:「這樣坐太危險了,下來。」
我轉回頭故意在半空中晃著雙腳,知道這樣的幼稚行為一定讓他很看不慣:「這樣坐很舒服呀,你要不要上來?」
阿爾維斯沉默半晌,說出了意料之外的提議:「睡不著的話不如來打一場?」
我轉頭回去看他,快到差點扭了脖子,三更半夜的這人吃錯了什麼藥?看起來也不像好戰型的,怎麼特愛和人挑戰。
我躍下露臺邊緣,轉身面對表情正經的阿爾維斯,仔細地盯著他瞧了會兒,看起來不像開玩笑。或許打一場也無妨,我蠻好奇阿爾維斯的實力,而且也是難得的過招機會。
「要練手的話還是去森林裡的空地吧,不然會吵醒大家的。」我微微一笑,他點頭同意,小心地喚醒棲在他肩上睡著的貝兒,哄了好一會兒貝兒才不情不願地先回房休息。
森林就在城堡後方,我們並肩走進幽闇且雜草叢生的小徑,明顯久未有人經過,小徑不一會兒就澈體消失在斷枝殘葉中。我注意到阿爾維斯的步伐和羅藍他們一樣非常輕巧,反之我卻不斷踩碎枯葉發出嘈雜聲。等來到森林空地,我停下腳步,望向阿爾維斯那雙無論何時都清亮有神的海藍色眼瞳:「我還算新手,實力大概不能入你的眼,這一場就當作是指導我吧。」
阿爾維斯沉思般環起手:「既然妳在CHESS兵隊待過,或多或少應該都有學過一些,我就是想看看妳的實力到哪裡。」
我微微欠身,思緒在心中浮光般掠過。
他放下環繞的雙臂,姿勢雖仍輕鬆卻已隱隱顯露了壓迫感:「那就開始吧。」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他已經握上我之前看到他用來打退CHESS追兵的長棒,腳一蹬,轉瞬間已經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反手用劍一擋,他的力道強悍得讓我的長劍硬生生被壓下好幾公分,我咬著牙,用蠻力我一定贏不過。
長劍在我跳開的同時化為一本漂浮的巨書,書頁颯颯翻開,脫離了書本飛旋而出。阿爾維斯像是感到有趣地略略勾起笑,俐落地閃開,我抓住空檔握住了胸前的項墜。
如果是一般狀況我不會冒著太快耗掉魔力的險,但這次我就稍稍破例吧。我微笑看著赤蓮的火光染紅了漆黑天空,他面無表情注視阿爾維斯的方向:「要殺嗎?」我連忙搖頭,他無趣地轉開目光,伸出手,高溫到幾乎泛著白焰的火球宛如流星般劃過原本清冷的空氣,朝著阿爾維斯的方向砸下。
阿爾維斯像是毫無壓力地躍上一旁的樹木,在枝枒中優雅閃避,我驚訝地瞪大了眼,他居然輕輕鬆鬆閃過了赤蓮的所有攻擊。
「再這樣下去,會有森林大火的。」阿爾維斯最後毫髮無傷地立在我面前,輕輕甩開遮住視線的瀏海,露出第一個真心的微笑。
我嘖了聲收回赤蓮,才剛喘口氣,阿爾維斯已經微微抬手,眸中閃過自信的笑意:「換我了。」我警戒地繃起身子,但他並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定定地看著我。下秒,一陣震動從地底傳來,我驚得倒抽一口氣,及時躍開,一根巨大的柱子旋轉著破土而出,它是由一節節的圖騰柱組成,看上去非常壯觀又精緻,高速旋轉的聲音讓人畏懼。
震動沒有停止,我不得不像小丑一樣笨拙地不斷跳開,一根又一根圖騰柱升上天空,我在閃躲的同時望見阿爾維斯審視般的目光,索性閉上眼。就像羅藍教過我的一樣,用感覺去捕捉散逸在空氣中的魔力,身體的感覺快過視覺,可以爭取到更多反應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震動終於止息,我睜眼,圖騰柱已經消失,剩下阿爾維斯饒富興味地看著我:「十三圖騰鎖鍊,能完全閃過的人不多。」
我喘著氣,深深覺得半夜不睡跑來這裡勞動真是自找麻煩。阿爾維斯再度握上長棒,這次我明白了,那是和圖騰柱的另一個型態。他似乎不打算再用別的ARM,我也握上劍柄,比力氣比不過,我只好用速度取勝了。
劍刃和長棒的鏗然交錯愈來愈快,我旋身盡我所能用不同角度斬落,但阿爾維斯永遠有辦法比我更快反應。和我不同,他的攻擊迅速卻帶著理智的痕跡,是思考後才行動,和我這種只憑直覺的差太多了。
之前卡里安留下的傷還沒好全,肌肉拉扯下我感覺未癒的傷口慢慢崩裂,我咬著牙,在極近的距離下閃過阿爾維斯,不再後退反而貼著他的手臂往前,劍劃過他的臉側,蒼白肌膚上倏然綻現一抹紅痕。
阿爾維斯微笑,忽然身子一矮消失在我的視線內,我急急回身,本能地朝左方看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冰冷棒身抵著我的喉嚨,微微下壓。靜到極點的空氣裡只有我和阿爾維斯微微的喘息聲,幾許不甘,但更多的是由自內心的欽佩,我鬆手讓劍刃消失:「投降。」
阿爾維斯收回他的ARM,忽然仔細地盯著我,我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大概還是被發現了吧。
「妳的眼睛...?」果然,他住意到了,剛才我對於來自左側的攻擊明顯遲鈍的反應。
「小時後出過意外,之後左眼看東西不太方便。」盡可能輕描淡寫交代過去,當初剛失去左眼視力時那種怨忿絕望的情緒早已在時光中淡去,我不想再回憶。
幸好阿爾維斯沒有多問,沉默地帶頭走出森林。我們一直走到了灑滿月光的城堡長廊,他轉身向我淡淡一笑:「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比起來,妳進步了很多。晚安。」
我回以微笑轉身走向我的房間,其實我知道他讓了我很多,那一大串ARM才用了一個,不像我已經黔驢技窮。我看著手指上那我唯一沒用過的三環戒,可是不知道它是什麼的情況下貿然用它似乎有點冒險,還是等下次問一下羅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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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的城堡並不平靜。
寬敞大殿中燃著藍焰的燭火,腳步聲輕輕迴盪在兩旁高聳的柱子間。貝塔微微仰頭輕喚,心不在焉的騎士之首才慢慢轉過視線,一隻手撐在王座扶手上支著頰側,懶洋洋地打量眼前三個人影。
「這是洛特金家族,上一次也參加過戰爭遊戲。」貝塔低聲提醒,他知道魅影向來不會對沒有興趣的人多花心思,這些人多半是不記得的。
魅影瞇著霧紫雙眸,打量著眼前壯碩的男人和他的一雙兒女,沒有什麼特出之處,不過聽說是自願參加的,也算有點勇氣吧。優雅的聲音尾音慣性上揚:「如果這一仗打贏了,你們三個都能得到獎賞,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呢。」
三人不約而同深深一躬,年輕的男子似乎還微微發抖,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帶領著兵團的魅影,雖不是他預想中的霸氣強悍,卻別有一番凜然氣息。
他微微抬頭,正好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沒來由起了一陣寒顫,連忙低下頭隨著父親一同退出大殿。
目送著殿門輕輕合攏,魅影在王座上笑瞇了眼:「他們好像很怕我呢,貝塔。」他一直不是那種威嚴迫人的領袖,騎士級多半不會對他如此小心翼翼,看到這些低階的手下對他如此敬畏還挺新鮮的。
貝塔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是騎士之首,他們本來就該怕你。你對其他人也該拿出領袖的樣子,不要老是那樣溫和。」每次下命令都像在跟朋友聊天,再這樣下去他這個做軍師的都要比首領還有威嚴了。
魅影一樣是悠閒自得的笑容,慢慢起身走下臺階,眸色慢慢深沉:「對那些不太安分的人,是該這樣沒錯。」
貝塔神情一凜:「你是指...」
「那些想直接掠奪,而不想要戰爭遊戲的人。」魅影微微偏著頭,嘴角笑意仍然疏懶,卻已經隱隱洩漏出一絲危險的氣息,「他們的企圖真是太明顯了啊,不管是六年前還是現在。」
「你不打算處理嗎」貝塔有些意外他的輕鬆態度。
「沒有必要啊,貝塔。剛好可以給十字軍練手不是嗎如果應付不了再由我們處理乾淨就好了,反正也只是螻蟻。」魅影漫不經心走過貝塔,隨手撥弄著牆上的掛飾。「最近真的非常無聊啊,明天終於有好戲可以看,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無止盡的漫長歲月裡,只有這些偶爾的新奇可以稍稍填補無聊的空洞。所以他衷心希望,那些孩子...可以撐上更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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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鏡子不耐地梳開糾結的髮,今天就是首戰日,我實在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打理儀容。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然後是白雪輕軟的呼喚。我急急紮了馬尾,隨手披上外衣就衝去開了門。
傑克和銀太早就在吵吵嚷嚷,我和白雪一起走在他們前面。餐廳裡已經坐了人,我的目光掠過桃樂絲和那那西,落到阿爾維斯身上,他白皙的側臉上那道傷痕格外惹眼,大概是覺得這種小傷不用ARM治。
我沒有胃口,隨便吃了點東西就離開了餐桌,信步走到廣場上,人群已經慢慢聚集,帶著興奮交織不安的耳語。
說真的,如果要我為這些人而戰我一定不願意,他們心裡根本不顧十字軍的死活,只是懦弱地攀附強者以求生存,若十字軍落敗,他們肯定是先逃跑為上。
所以啊,那些所謂的正義真的是很一廂情願。
我轉頭正好對上那雙無雜質的碧綠眼睛,仍然是毫無奎礙地勾起笑容:「你也來啦,銀太。」
戰爭真的要開始了。
等到人群已經擠滿整個廣場,銀太他們也全部到齊,龐森的身影憑空出現。
憂鬱的公主從樓臺上扔下了骰子,兩顆都是三。龐森清一清喉嚨:「三對三,地點就在雷琴列城!」
幾個身影憑空出現,我打量了下,是看似一家人兩男一女,雖然較年長的那位身型壯碩,魔力依然跟羅藍他們有些差距。
龐森開始解說起遊戲規則,大致上就是勝利最多場的整隊隊伍都可進行下一輪比賽,相對地,即使隊伍輸了,個人獲勝的話仍可以繼續戰鬥。唯一例外是隊長,隊長輸了的話,戰爭遊戲即是該方落敗。
「和六年前一樣的規則。」阿爾維斯環著手淡淡說道,忽略一旁一頭霧水地追問然後被那那西鄙視的銀太和傑克,直接向龐森說話,「所以,我們也得選出一位隊長對吧。」
龐森點頭。我看了阿爾維斯一眼,他緊鎖著眉迅速看了一眼所有人。CHESS兵隊的隊長毫無疑問是魅影,但我們這裡卻沒有明顯的領導者,尤其艾倫現在是狗的型態。我沉默地看著他們討論,雖然一開始有些猶疑,最後還是選擇了最有潛力的銀太。聽他們說,似乎上次大戰時打敗CHESS的隊長就是銀太的父親,而他們寄望著異世界的人可以再次成為救世主一樣的存在。
救世主嗎?真是個沉重卻虛幻的名詞。
銀太若有所悟地握緊了拳,又像忽然想起什麼地開口:「可是,夕也是異..」
「那就這樣決定吧。」我不露痕跡地打斷了銀太未完的話語,微笑地轉向其他人。
阿爾維斯一臉迫不得已地看著銀太,微微皺眉:「可是我很不放心。」
銀太馬上炸毛了:「不然你自己來做好了,渾蛋!」我有些錯愕銀太毫不避諱的用詞,但阿爾維斯也沒特別在意,繼續用他特有的冷靜語氣說話,每一句都讓銀太氣呼呼地吼回去。
我在一旁看到傻眼了,直到龐森輕咳了聲:「那麼,請你們決定要上場的人選。」
我們七人大眼瞪小眼,最後阿爾維斯表情一凜:「我先上場,順便讓你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戰爭遊戲。」話一出口,幾乎所有人臉上都閃過不服的強硬之色,可是也沒有人再開口。
他和我擦身而過,躍上廣場中央緩緩升起的平台。對手是一個戴著面具的年輕男子,看起來蠻有自信的,可惜也沒有意義。魅影八成也知道吧,他遇上阿爾維斯,只是砲灰而已。
龐森宣布戰鬥開始時,雙方都沒有馬上動作。對手雷諾輕蔑地打量著阿爾維斯,嘴角歪出醜惡的笑容,雙手幻化出巨大的武器:「口氣挺大的,小白臉。」
阿爾維斯還是沒有表情,指間閃爍出光芒,棒槌形的十三圖騰鎖鍊輕而易舉擋下由上劈下的攻擊。
雷諾一擊落空,細小的黑眼珠不懷好意地瞇起:「自然ARM,火焰球!你就好好享受被活活燒死的滋味吧!」
這句話讓我的心猛然一緊,胸前的項墜隱隱發燙,那煉獄般的回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阿爾維斯看著那些直飛而來的火焰球微微勾了唇角,我知道他是想起昨夜我用赤蓮發出的攻擊,但赤蓮的火焰比這個人的範圍更大。那時他閃得過,這個對他更是簡單,幾乎沒用太多力氣地一一閃避。可是身後那群人的竊竊私語漸漸成了不滿的叫囂:「到底行不行啊..果然,這次的十字軍大不如前了...居然被對手打到只能躲...」
我不悅地皺一皺眉,那那西敏銳地察覺到了,偏過頭對我爽朗一笑:「放心,不會太久的。」
銀太的慘叫打斷了我的思緒,阿爾維斯閃過的火球朝他直飛而來,他以一種慘烈的姿勢及時閃過,抱怨地朝台上大叫:「不要波及無辜!」
阿爾維斯恍若未聞,躍開一小段距離,忽然停止了動作,圖騰棒消失在他手中,輕輕啟唇:「你想輸得輕鬆,還是輸得痛苦?」
雷諾不屑地大笑:「這個選擇題裡沒有『要你死』的答案嗎?」
阿爾維斯優雅的聲音依然冷靜:「我不會殺死你的,因為我和你們不同。何況,我的目標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
那雙海藍眼瞳中沒有情感起伏,只是定定望著明顯被激怒的對手。CHESS兵隊那個壯碩的男人忽然沉聲喝道:「雷諾,你退下,對手太強了。」
雷諾咬著牙,眼神一時之間瘋狂失控:「火焰啊,變成利刃吧!」火焰幻化為刃,他的身影凌空躍起的剎那,我彷彿預見了接下來的場景。
「看來...你似乎喜歡輸得痛苦呢。」沒有起伏的聲音隨即湮沒在一陣撼動大地的轟隆聲中。巨大的圖騰柱以比昨晚更快的速度旋轉而上,柱頂那個掙扎的身影發出淒厲的呼喊,然後重重摔落。
原來昨晚阿爾維斯連圖騰柱的速度都留了手,沒有用全力來和我打。雖然早就知道他讓我,還是有種微妙的不悅感。
當阿爾維斯就這樣在歡呼聲和龐森的勝利宣布中走回,身後的歡呼聲讓我有些恍惚,又感到幾許厭惡,真是見風轉舵的人們。
阿爾維斯從容地拍去身上微微沾染的灰塵,毫髮無傷地走回我們身邊,似笑非笑:「看清楚了?」那那西和桃樂絲都翻了白眼,倒是銀太和白雪一臉欽佩。我看他一眼,又轉回去和其他人猜拳決定下一場是誰。
傑克發現自己贏了的時候,表情有些錯愕。銀太用力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一臉熱血沸騰:「別想太多啦,就算輸了,我們也會幫你贏回來!」
「鼓勵人不是這樣鼓勵的吧!」反射性地回了一句,傑克深吸一口氣跳上了臺子。
抓著大槌子的女孩,一臉狡笑地瞇起眼:「接下來換我了,雷諾,姐姐替你報仇!」
龐森宣布開始的話音剛落,傑克手中已經出現一隻鏟子,抓著鏟子的手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緊張而劇烈顫抖著。叫做芭諾的女孩卻是自信一笑,上下打量著傑克:「你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剛才那個小白臉厲害嘛!」
我嘴角一抽,轉頭看了阿爾維斯一眼,後者雖然裝做毫不在乎,耳根卻微微泛紅。
「我的武器ARM可是能夠自動追蹤敵人的喔,小猴子,看看你能逃到幾時!」芭諾噙著笑揮出了手中的大錘,頂上的大鐵球騰空而起,朝著傑克的方向重重砸下。傑克大叫一聲狼狽地閃過,但鐵球窮追不捨,一下子將他逼到了臺緣。
我捏了一把冷汗,阿爾維斯更是說得直接:「還是早點投降,至少可以留得一條命。」
「不准你這麼說,你根本不懂他有多努力!他和我們一樣是一步步走到這裡的!」銀太狠狠瞪了阿爾維斯一眼,翠綠的眸閃爍著熾熱光輝,「他只是還沒發揮全力而已!」
阿爾維斯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海藍色的瞳微微冰冷:「這是隨時可能死去的戰爭,敵人不會等你發揮全力。」
傑克悶哼一聲再一次從地上站起,撐著鏟子的手慢慢停止了顫抖,手緩緩伸向口袋,掏出了一把像是種子的東西,灑向地面:「地豆!」
我訝然地睜大了眼,枝藤瞬間從地底鑽出,迅速生長的藤蔓翻湧著肆意占取更多空間,轉眼間已經圈圈盤上女孩的身體。傑克與魔豆的故事瞬間在我腦海中冒出。女孩的尖叫聲震耳欲聾,卻一點也掙不開藤蔓纏繞。傑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聽著女孩的一連串謾罵,直到一個悶悶的重擊聲暫停了全場的喧嘩。
咳,打中那個部位對男人而言一定很痛吧。不知何時再度脫離大錘找到攻擊對象的鐵球狠狠擊中了傑克的□□,我看著傑克緩緩倒地,心中默默為傑克掬一把同情之淚。
「笨蛋。」阿爾維斯中肯地說出了我的肺腑之言,同時龐森也宣布了這場是由芭諾獲勝,真是讓人氣都氣不起來的結果。
我轉身繼續猜拳,這次是銀太贏了。那那西默默和桃樂絲交換一個眼神,銀太是隊長,而我方又是處在一勝一負的情況,這場比賽會是關鍵。
壓迫的氣息同時從四面八方籠罩,就像有隻隱形的手撫過脊椎,我們同時回頭,四周出現的人影耳上都閃爍著燦亮的光芒,在陽光下格外顯眼。CHESS兵隊的人紛紛出現在廣場各處,同時引起了發現他們的人民尖叫四起。
「看來大家都很好奇我們隊長的實力呢。」桃樂絲冷冷地勾著嘴角,滿不在乎地掃了那些不速之客一眼。
銀太一站到最後一個對手蓋隆前面時,圍觀的人群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站在高大又滿面橫肉的蓋隆面前,銀太就只像個無助的孩子,儘管他的表情毫無畏懼。到了這一刻,我終於對這個與我同齡卻更像個孩子的少年起了一絲敬佩之意。
他並不害怕,因為他知道這一戰他非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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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倒的玻璃杯無聲滾落在厚重絲絨上,指尖輕輕劃過那枚剔透的紅寶石,色澤和她的眼睛有點相似,但還是不及她美麗。不夠美麗的東西,很快就會失去興趣了。
皇后拋下前一秒還在指間賞玩的寶石,目光回到前方憑空出現的屏幕上,身側的騎士首領看得比她更為專注,對於這個常對周遭事物漠不關心的人而言是希罕的場景。直到那個有著湛藍眼瞳的少年獲得第一場勝利,她才輕輕開口:「他的眼睛和六年前一樣嗎?」
「一樣呢,皇后不覺得很美嗎?」標準的慵懶姿勢,魅影輕聲笑了出來,「我不像皇后您那麼快就厭倦喜歡的東西,不管過去多久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是嗎,你果然還是不像我。」微帶嘲諷的語氣卻仍是婉轉悅耳,漸漸低微成喑啞的媚惑,沒有說出口的話在心底悠轉:所以你才會賦予他們殭屍刺青,想讓他們永遠陪伴你?
就是因為如此才會那麼痛苦,想獲得的太多太多,卻還顧慮著什麼軟弱的原則。皇后微微瞇起眼,姣好的五官在面紗下仍能看出美好輪廓,一時之間眼底也掠過一絲回憶的痕跡。
偶爾她會像現在一樣想起,其實一開始也只是想要得到什麼而已。
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走上這樣的道路,與生俱來的高貴家世,絕倫的美貌和才智,曾讓她是那個小小國度裡最為人稱羨的少女。在旁人眼中,她已經擁有了一切。
那時她真的也曾經覺得這樣就很好了,直到有人告訴她,她還可以擁有更多。
到了最後,那些太過輕易而得的東西也失去了價值。
開始覺得世界有點無趣,開始想要更多更多填補空虛。
然後,無止盡的慾望隨著魅影帶領起的強悍部隊,將夢想化成了真實。
皇后無意識地輕輕玩弄著耳上的墜子,只有她的耳墜是以特別的魔晶石交給傳說中的鑄造師遺族打造,在任何時空裡都是獨一無二。和她夢想中的統治版圖一樣,都是絕無僅有的。
會的,她想要的東西,她想要的世界,總有一天一定會呈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