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十九》月光夜叉

34、第三十四章 盘龙镜（八）

　　第三十四章 盘龙镜（八）

　　温暖坐在医生办公室里，手上抱了一本从同事桌上顺来的小说。同事很喜欢买各式各样的盗版书，这本也不例外。这些书对于温暖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令他这个理科生顿时产生做文学青年的冲动，丫的，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写小说！

　　腕表上的时针和分钟都指向九点，他站起来把书合拢，快速的脱掉罩在外面的白大褂，拿起桌上的手提包，快步走出门去。

　　医院走廊上依旧灯火通明，病人已经较白天少了许多。温暖喜欢这种可以听见自己脚步声的空间，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自己踩在脚下，每一步都在空气中回响震荡。

　　这种主宰一切的感觉他每时每刻都需要，所以他娶了凌。他一直知道凌喜欢自己，从中学开始就知道。但他一直没有表示，其实比凌更听话的女孩子他身边并不缺少，但也许是多了青梅竹马这一层关系，也许是凌那次突然的主动，使他最终选择了凌。

　　大多数时候，凌都是非常听话的。有时候她温顺的都令他心烦，所以他会忍不住想要看她发怒。

　　但就算他和别的女生出双入对出现在凌的面前，她都只是睁着她的大眼睛，拼命忍住快要掉落的泪水。

　　所以当凌冲到自己面前，用嘲讽的语气说出那句话时，他真的是呆住了。

　　凌如他所愿终于被激怒，所以他也很愉快的和身边的美女说“拜拜”。他喜欢这种支配他人情绪的感觉，回想起号称“全系第一美女”的那张被气得发青的脸，他的心情更是大好。忍不住拉起凌的手一路跑了起来……

　　还记得那时的凌一改平日的温顺，反而一直要甩开他的手。温暖停下脚步，皱着眉上下打量凌：“不想做我的准女朋友了？”

　　他说着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得到回答，就像很多时候一样，这是他的一种表示不满的方式。但没想到的是，凌居然回答说：“如果当准女朋友就要天天看着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那么，我不想。”

　　温暖将凌一把拽进自己的怀里，用双臂环住她的腰，他看到凌眼中的慌乱。

　　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发际，探入她的发丝，托住她的脑后……他的脸在她的面前放大，直到他的唇贴上了她的。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虽然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味道，但却令他和凌之间的关系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一年之后，他毕业了。因为父母的关系，他很快在妖精城找到了一份心理医生的工作，专业对口，年薪丰厚。因为心理咨询师算是新兴职业，所以他付出了加倍的努力，才换得了大家对他实力的真心承认。

　　和凌结婚对于正在事业上升期的他来说，只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父母稍一催促，他便拉上凌去扯了结婚证。婚宴从头到尾都是凌一个人准备的，温暖只负责当好一个供人参观的新郎官。

　　和凌举办婚礼的前一个晚上，温暖失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害怕。这种强烈的担忧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于是他努力给自己心理暗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不安的情绪竟支配了他的整个思绪，令他无法思考。

　　凌晨两点，他拨通了凌的电话。

　　无人接听。

　　他说服自己，这个时候新娘子一定已经休息了。

　　于是，新婚前的那个晚上他玩了一个晚上的扫雷，刷新了无数次由自己创造的最高纪录。

　　第二天，当他见到一身白纱的新娘子时，他的心才算定了下来。

　　新婚之夜，他搂着凌，只说了一句话：“你的身体好凉……”

　　之后他的嘴被凌堵住，他自然也不甘示弱，反守为攻把凌吻得气紧。再之后，便是关灯困觉，少儿不宜。

　　两个人结婚将近一年，结婚第二天他列出了“互不干涉条约”，凌看都没看就签了字。温暖每月交足够的生活费给凌，凌照顾温暖在家时的衣食起居，每月□□一次，根据双方协商可增减……细则很繁琐，其中还包括了婚前财产公证和婚后收入支配，事无巨细。

　　温暖喜欢这样爽快的凌，比起以前的软弱或是倔强，现在的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独立自主，且从不过问自己的私生活，对自己的话从不反驳，虽然有时候并不赞同，却也一律盲目执行。如果没有那些怪异的举动，她无异是当选模范太太的最佳人选。

　　一想到她那些古怪的举动，温暖浑身不由得一阵发冷，握住方向盘的手也僵了一僵。

　　到家的时间正好是九点半，乘地下室电梯上了楼，站在门口刚要按门铃，却又收回手，从公文包外侧袋里掏出钥匙自己拧开了门锁。

　　一开门，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气扑面而来。花香里不知夹杂着什么其他味道，呛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欢迎回家！”一个妖娆的声音自房内飘来，温暖一听便知道这不是凌。

　　姚精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抚面，坐在三人沙发正中的位置对着站在门口的温暖微笑。

　　温暖缓缓步入，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却见一个身穿无袖齐膝浅绿小碎花短旗袍的小姑娘站在自己身后。小姑娘见他回头，便对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小虎牙：“温先生，您还是快点坐下好说话。”

　　温暖满腹疑惑，疾步走到姚精面前，急道：“有结果了？”

　　姚精摊手示意他坐下，才道：“你能重复一次你的愿望么？”

　　“我想知道我妻子发生了什么事……”

　　“只想知道？不想改变？”

　　“如果不麻烦，我当然希望她能够不再有这些怪癖……”温暖顿了一下，“但如果改变就意味着失去，那么我不需要改变。”

　　姚精淡淡道：“只是不知你知道真相之后是否还能这样坚持。”

　　她双手击掌三下，叶树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他把娃娃递给温暖：“你认识这个娃娃不？”

　　温暖摇摇头。

　　姚精叹气道：“如果我说，真正的凌早就死了，现在附身在你妻子身上的正是这个娃娃，你打算怎么做呢？”

　　温暖摇头：“怎么可能！”

　　姚精打个响指，手中出现了一张空符纸，她以指为笔，画出灵符，朝温暖手中的洋娃娃掷去。

　　符纸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直落在洋娃娃的背上。

　　温暖感到手上原本僵硬的洋娃娃突然软了，塑料外壳竟有着皮肤的触感。他手一抖，洋娃娃向地面落去。站在一旁的叶树眼疾手快接住了娃娃，洋娃娃伸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拍拍，开口道：“好险！”

　　温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向不信鬼神，这次却亲眼看到这等灵异事件在自己眼前上演，他不由得呆住了。

　　洋娃娃正是小凌，她因为沉浸在往事之中而忽略了周围的变化，待到发现时，玫瑰花束里面夹带的香粉味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她眼前一黑，晕倒了。醒来便已经在这具自己久违的身体里了。

　　突然能动，她伸了伸胳膊，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刚才那个送玫瑰花的小伙子手上。她抬头，正好看到了温暖诧异的眼睛。

　　她冷冷道：“原来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温暖迟疑道：“你真的是凌？”

　　洋娃娃摇头：“凌已经死了快一年了，就在要和你结婚的前一个晚上。”

　　“是你害死她的？”温暖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他似乎已经从惊异中慢慢恢复平时的镇定。

　　“呵，是我害死她的！你说得没错……”洋娃娃突然有些激动，“如果不是我频繁进入她的身体，她就不会死！如果开始不是我逞能想要撮合你们，如果后来不是我自私得喜欢上你，她怎么可能死掉……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你恨我吧，是我让你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你恨我吧！你……”

　　温暖皱眉：“中学的时候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的是你吧？”

　　“呃？”小凌被他莫名打断，不知是否该回答什么。

　　“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也是你，对么？”温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凌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我要娶的人就是你，与别人无关。”温暖已经完全回复了往日的镇定。

　　小凌完全傻住了，她自结婚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不仅是害怕被温暖识破，更是怀着一颗负罪的心，想要还给温暖一个原样的凌。之前她虽然上凌凌的身，却从来没有刻意模仿过凌的行为举止，反倒是结婚后，她开始处处小心。可惜天不从人愿，附身在已经死去的凌的身上，她不得不吃大量的冰淇淋，还有洗冷水浴，甚至睡冰箱。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日不多，可她还是想呆在温暖身边，就算是代替凌，做一个他不爱的人，她也觉得很满足。

　　她本该恨他，却还是爱上了他。她常想也许是因为凌太爱他了，所以自己被传染了，爱情是种病，是会传染的病。

　　新婚之夜，她诚惶诚恐，在享受喜悦的同时也倍受良心的谴责。第二天，温暖拿来了一纸合同，她瞥了一眼，心凉了半截。

　　她甚至想过要离开，可是无心囚禁了她的本体，她无法走远。

　　而如今，温暖说，他一直想娶的就是自己，不是凌，而是她，她觉得是做梦。

　　连玫瑰花都没有送过一束给她的温暖，那样一个高傲到只记得自己的男人，居然说喜欢她。她有些晕眩了。

　　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必须带走凌肉身。不过如果你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我倒是可以重塑一个身体给你的妻子。”

　　温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想要什么？”

　　“触觉，我想要你一只手的触觉。”

　　“谢谢你给我留了一只手，很公道。”

　　地狱十九，这里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我们所要的东西却不会超过你所得到的。

　　你情我愿，童叟无欺，真的，很公道……

　　盘龙镜，可以看透躯壳，触摸人心的镜子。他从未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意，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凌，但他不想再对不起她，更不想对不起自己。

　　他要她。就算重塑的身体和面容都不是他所熟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但他还是会选择她。人类的躯壳不过是盛放珍珠的“椟”，所以不管“椟”变成什么样子，他要的只是她。

　　“师姑，为什么我们只收走镜妖无心，而不抓了那个洋娃娃，她也是妖怪啊！”叶树背上背着凌的肉身，嘴里忍不住嘀咕道。

　　姚精敲了他头上一记：“你没看到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恩恩爱爱么？居然还想拆散人家，你是何居心！”

　　叶树扁嘴：“师姑，那你为什么明明已经拿走了那个男人的触觉做报酬，还要收那么多钱哩？”

　　姚精扬了扬手里的支票，轻笑道：“我可是只收走了他一只手的触觉，用莲藕做肉身可是很费法力的，为了持久我还搭上了一颗千年灵石，收这点钱，不应该么？”

　　叶树求救似的望着红乐，红乐对他笑笑，安慰道：“朱雀大人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叶树眨巴眨巴眼睛道：“啥道理？”

　　“有钱才是硬道理！”甩下这句话，姚精吹着口哨腾云而去，留下叶树和红乐两个人，一个背上背了个死人，一个怀里抱着面硕大的包了黄布的盘龙镜……两人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红乐突然道：“我觉得朱雀大人之所以不收洋娃娃，是因为如果把她收了，那个姓温的就铁定不会给钱了！”

　　叶树继续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消化着这句深奥的道理，也许，也许经过许多年光阴之后，他也能参透其中奥秘。

　　不过现在，他需要走的路还很长，尤其是背着一具已经死了快一年的女性尸体，这段路真的实在——太长了！

　　秋风正凉，把窗纱吹得上下翻飞，如舞动的蝴蝶。窗边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个有些发旧的洋娃娃，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棕色的卷发有些凌乱，会眨动的灰蓝色的眼睛有些退色，微微翘起的鼻尖磨得有些发钝，小小的红嘴唇也开始掉色……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蓬蓬裙，裙摆挂破了几处，脚上那双粉红色高跟鞋看上去就像是灰白色。

　　洋娃娃微笑着站在梳妆台上，她的眼睛正对着那张铺了粉红色碎花床单的双人床。床上躺着一个肤如凝脂肌胜白雪的女子，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一根根轻轻翘起，她的嘴角含笑，那笑容竟与梳妆台上的娃娃如此神似。

　　床边坐着的男子似乎已经守了很久，他的眼神如同等待睡美人苏醒的王子般专注入神……

　　有时候，爱情难免自私，所以在这一刻，相爱的美好似乎掩盖了逝者的悲伤……但真的能遗忘么？

　　路还很长，王子和公主能否一直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只有时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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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这章结束吧……唉，这两天都在自己搬一些小东西到新房子去，这样等到月底搬家的时候可以少运一车，偶是穷人，只能蚂蚁搬家鸟……
下午都在收拾衣柜，我把冬天的衣服都拿到新房子去了，可千万不要突然降温啊……
关于六欲，已经不止一个朋友问我啥是六欲，其实我这里的六欲指的是
色【眼】、声【耳】、香【鼻】、味【舌】、触【身】、法【意】
大家可以对照着看鸟，下一个故事是六欲的最后一个——法，借此我想讲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
下集预告——《菊花戒》
08-10-14 呃，修改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