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十九》月光夜叉

10、第十章 银蝴蝶（四）

　　妖精城东北门近郊，有一座倚街临水而建的集市，因其店铺老旧，街道狭窄，并不为太多人所知。但资深的妖精城居民们都知道，在这座被称为“莲花圩埠”的市集里，只有买不起，没有买不到。

　　莲花圩埠所临的正是府河的上游主流泯水，此处原是旧时的码头，因现在水运改道，早已废弃。但集市仍在，百年不变。

　　姚精漫步在市集中，她的头上戴着一层薄薄的黑纱，遮住了面庞，仅露出一双狭长而灵动的凤眼。故意让汽车朝西北方向开出，她自己却半路朝东北方向来了，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她才缓下了脚步。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停在一家香料店门口，随手捡起几颗寻常的八角大声询价。从店门半掩着两片深蓝色门脸子布里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头发微卷，一排整齐的留海。

　　“八角5元一斤，你要几斤？”

　　“给我称一钱。”

　　“一钱一角，不找零。”

　　“我给你5分，不用找。”

　　“现在分币早就不流通了，我要收了老板会骂的。”

　　“你拿这五分钱给你们老板，他自然就明白了。”

　　小姑娘拿着硬币，撅着嘴皱着眉扭着屁股进去了，不一会儿扳着一张脸出来，说了声：“老板有请。”

　　姚精道了声谢，便飘进了店堂。

　　低矮的房屋充溢着浓浓的各式香料混杂的味道，仅靠着房顶的一处天窗透进那么一缕光线。借着淡淡的光看到整个房间简单的摆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靠墙的地方全是顶天的架子，靠里面的架子上上面摆满了精致的瓶罐，架子的质地色泽也略为好些。靠外面的架子上则直接摆了大大小小的竹篮，里面大约都是些比较常见的香料，放的非常随意。

　　店堂的后面有个挡了帘子的门洞，里面不时传来细微的碾磨声。

　　姚精站在门前，缓缓取下面纱，美丽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关切的神情：“你在这里，还好么？”

　　门洞里的碾磨声停了，半响之后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平缓的声音：“上次不是说过，别再来了么？”

　　“他们找上门来了……”

　　“该来的终归会来，躲也躲不掉。命运的转轮自一开始，便注定了你我的命运，难道你都忘了么？”

　　“我不信命，你也忘了么？难道你就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没有什么是只属于一个人的，那些东西原本就不该被某一个人所拥有，失去它们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你要这么说，我无法反驳，虽然我不认同，却不想和你辩解。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即使我错了？”

　　“即使你错了。”

　　“傻丫头！去吧，新来的红乐会给你包上一份新制的香料，那东西你正好有用。”

　　姚精站在门洞前，深蓝色的门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手轻轻抬起似乎一把就能撩开幕帘，但最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红乐撅着粉嘟嘟小嘴，塞给了她一包红纸包好的香料，还附带了一小袋八角。

　　姚精回去后一进门就把八角随手丢给了小三，道：“这个给你平时烧菜用。”

　　小三半张着嘴夸张道：“你赴宴啊，穿这么华丽？”

　　姚精筋疲力尽似的瘫倒在贵妃榻上，懒懒道：“快拿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小三忙端上已经准备好得饭菜，趁着她用餐的时候把白天蹲点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姚精翘着兰花指，拿着一把小汤勺，一口口舀汤喝，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小三叹气：“你下苦力去了吧……”

　　姚精面无表情道：“明天去监视风临梦。”

　　“呃？”

　　“你应该早就发觉了，不是么？去证实一下。”

　　“是。”

　　风临梦是个工作狂，这个形容不是小三说的，这是百利集团全公司上下的一致共识。

　　28岁能干到今天的成绩，作为一个女人的确非常不容易。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居然一点都不讨人厌。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你有一双耳朵，就不怕你不被风临梦说动。

　　如果说叶树在电话里对她说了那么两三句无关痛痒的谎话，那么风临梦这一天中间所说的瞎话恐怕用箩筐也装不下。

　　小三几乎是张着嘴度过的一天，他真的见识了什么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真有那么厉害？”姚精吃着水蜜桃，摇头表示不相信。

　　小三使劲点头道：“真的就是那么厉害！人家一个小地方来的办事员，本来是要订一箱印有他们单位名的稿签纸，结果最后糊里糊涂买下了一套印刷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姚精招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着吃桃子。

　　小三摇头道：“可是有个男的来订购一箱签字笔，她居然最后说动人家买下了十台打字机。”

　　“从人工到智能，这也是人类进步的标志啊？我倒觉得这点子不错。”

　　“可问题是她所说的话，很多都经不起推敲。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她吹得那么神，更值不了那个价！”

　　“我说过，是否值得，并不是旁观者可以随意断定的。只要购买的人是心甘情愿买下的，他们觉得值，那就是值。”姚精起身将手放入一只盛满清水的盆子，冰凉的触觉使她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小三无奈道：“我倒是觉得如果她这样爱撒谎，就没有资格抱怨男朋友对她撒谎。”

　　姚精从盆中抽回双手，躺回贵妃榻上，闭上了眼缓缓道：“小三，你说过谎没有？”

　　“我？”小三愣了，“好像没有。”

　　“一次都没有？”

　　“那倒不是，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或者不伤害别人，还是会说的。”

　　“说谎之后的感觉怎么样？”

　　“开始的时候非常紧张，害怕被揭穿。到了后来，时间久了就淡忘了，现在就没那么紧张了。”小三挠挠脑袋道。

　　呵……果然是这样啊！

　　真相往往并不是最美好的，有时候谎言的存在不过是一种合理的需求。

　　但不管如何的粉饰，内心都会觉得紧张惶恐。也许久了会淡忘，却并不会消失，那种害怕被揭开的感觉会藏在每个人的心底，一直到死。

　　“小梦，你乖乖在这里玩，妈妈去给你买好吃的蛋糕。千万别走开哦！”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妈妈慢慢走远。

　　她站在商场门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给自己买吃的不能带着自己一起去。但她是乖孩子，所以不能给妈妈添麻烦。

　　爸爸总是很忙，照顾家里的只有妈妈一个人。小梦最爱妈妈，虽然妈妈的眼睛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明亮，微笑的时候会看到嘴角和眼角的鱼尾纹，但小梦还是觉得妈妈是最好看的。尤其是当妈妈戴上那对据说是祖传的银蝴蝶耳坠的时候，小梦觉得这时候的妈妈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漂亮。

　　妈妈以前是医院的护士，后来生了小梦就一直没有上班，因为护士的工作太繁重，没有办法照顾孩子。于是妈妈从白衣天使变成了家庭主妇。

　　听说天使都是有翅膀的，但如果天使甘愿折断翅膀降落人间，那么她一定是爱上了什么人，而且爱的很深很深。

　　小梦觉得妈妈就是降落人间的天使，因为爱而折断双翼的天使。

　　可是天使没有了翅膀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就像倒在血泊的的妈妈一样，永远飞不起来了。

　　妈妈说她去给小梦买吃的，可为什么她会从商场的顶楼天台掉落下来……如同折翼的飞鸟从几十米的高空笔直撞向地面，在距离小梦仅几步之遥的地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去了……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要说谎骗我？

　　妈妈明明是去买好吃的蛋糕，怎么会死呢？

　　爸爸，你是坏人！你说过说谎的孩子会长长鼻子，你这样说谎，会变成世界上最丑的爸爸！

　　不，我的妈妈买蛋糕去了！这个坏女人不是我的妈妈……

　　“小贝哥哥，你说我妈妈是去旅行了，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小梦仰着头痴痴的问。

　　“这个啊，等小梦长大了，她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才算长大了呢？”

　　“嗯……等小梦结婚的时候，就长大了。”

　　“那什么是结婚呢？”

　　“结婚就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那……小贝哥哥是男的，小梦是女的，我们也可以结婚吧？”

　　“呃……理论上是可以啦，不过……”小贝小大人般的皱眉。

　　“好耶！小梦以后要和小贝哥哥结婚，我们两个永远都不分开……”小梦开心的抱着小贝的脖子打转。

　　那一晚的星星是那么明亮，每一颗星星都像一只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那时候的小梦真的以为会和小贝快乐的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呵……真是好笑！

　　风临梦不屑的嘲笑着梦中的自己，这样天真幼稚的傻丫头，活该被骗！

　　28年，如果生活欺骗了她，那么她也要欺骗生活。

　　风临梦28年的人生就是从这样或那样的谎言中走过来的，有些是别人说的，有些是她自己说的，到最后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别人在骗她还是她在骗别人。

　　所以她是多疑的，自己撒谎骗人，那么别人也可能在撒谎骗自己。在戴上妈妈留下的银蝴蝶耳坠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除了自己。

　　叶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例外。

　　正因为这样的例外，使她不由自主的排斥他，却又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可是现在连他都开始撒谎骗她了，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已经随着她一起坠落，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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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恩，今天白天出去办了一天的事，所以更新晚了。后天会有很重要的事会离开家两天，不知道出门之后能不能找到电脑写文，如果不行，就只能等我回来之后慢慢补上了。
唉……这章我写的好辛苦，乃们觉得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