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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形同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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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捡回来的。说真的。
犹记那天大雪纷纷,约莫是腊月吧,地面上全都是雪,又绵又冰。
我抓了一把雪在手里玩,没一会两只手就被冻得通红。
我听见阿娘在叫我回去。
我应了一声,转身。屋里有被晒干的咸鱼味,还有干鱼被腌的味道。这个味道像比前者来好太多了,我努力往有腌味的地方使劲吸鼻子,像是要把这股味道充满鼻腔似的。很好闻,食物的气味让我感到舒适。
屋里应该是很暖的。因为我自己也没有到里面去过—刚刚那会阿爹在灶炉里生了柴火,我还没进去,但是我可以想象到火的暖意,还有光明,家的感觉。
我一只脚踏进了门槛。
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背后叫我。
我回头,看见背后有一个很高的人,应该是男的,身着白袍,背上披着大概是狐裘一类的东西,不过头上顶着个斗笠,与他的衣着不是很相符。
他的斗笠戴的很低。因此尽管他俯视着我,我这个视角也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下巴这一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他问我。
我没回答。他身上带着一股冰雪的寒冷气息,像是奔波已久的旅人。这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化为了白雾,“你父母?”。
我指了指里面。
他向里走去,竟然也不说一声地,消失在我视野里,转身入了父母在的厨灶。
过了一会,我见了铁器撞击地面的声音。那是我母亲的铁锅。我想。
我进去,看见娘两手空空,锅摔在了地上,腌鱼都乱摊在四面八方。她的眼里含着泪,脸上的情绪复杂难辨,但多数看,这或许可以解释为惊恐。爹则在一旁蹲着,低着头,手里还拿着劈了一半的柴。
而那个不速之客则站在那,斗笠斜斜地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表情。我只知道他正看着这里的灶台—那个很暖的灶台。
他或许在取暖。
娘将我唤了过去。我被拥在她怀里,她一边摸着我的头发,一边叫着我的乳名。声音带着颤。
我问娘怎么了,怎么了。
可她只是不说话,她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好像这么叫着叫着,我与她都能被催眠了似的,好像时间都不会再流逝了。
她拥紧了我,我垂着眼,感受着来自她胸腔的颤意,身体仿佛也跟着颤了起来—连带着那压心底的害怕,恐惧,从心蔓延至四肢百骸。
而爹只是盯着手里的木头,置若罔闻。
不知过了多久,我真的困了,被娘的声音催眠了。闭上了眼睛。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在高山悬崖之上,下面是滔滔不绝的江河,再后面是山,群山,连山,连绵不绝的青山。望尽处天边,那里有芸芸云雾,环绕着山头。
风过云动,我的发丝被风吹起,在空中缭乱地飞舞,脚下的江河也似乎更汹涌了些。
“天下之大—”
我的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山河表里,云起风动,孑然一身于天地之间矣,”
—“望万物之归一,寻归。”我轻轻跟着念道。
我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我脸上,随即我醒了,看见了那个来我家的不速之客。他正抱着我。
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称得上俊秀的,青年的脸,只是脸上毫无表情,有点冰冷的感觉。
我意识到落在自己脸上的东西是雪花。我在外面。
我问:“你是谁,我娘呢?”
他不答话,只是抬起了头,不再看我,一直向前方疾疾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