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启风尘》年硕

16、前往皇城

　　春夏两季交替的时候，是天地间的雨季。淅淅沥沥的雨浇灌着每一寸森郁的树林，阵阵细风袭来。这份清爽，总让人沉醉并且淡忘了雨季之后的烈阳当空。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我从小就喜欢笑，却最喜欢雨天。
　　这日清晨，宇若和若姝假借领了天子制服伤人巨蟒的旨意去了人间，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去太行山寻一位得道高僧——念秀。
　　这念秀是近万年来才扬名的僧人，亦正亦邪，法力深不可测，有关世间万物，妖鬼神魔，希文怪谈，无所不知。可惜这念秀不愿做个闲散神仙，只想成佛。可成为佛神何其容易？别说是他，就连先天帝也从未见过佛神们，只能通过卜娘和其沟通。念秀和尚得道却不飞升，非神非人，亦神亦人，着实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存在。世人尊称其为踏破师傅，踏破千山只一人，百无聊赖最此生。
　　念秀向来在世间游历，寻其影踪十分艰难，荆落派人明察暗访，才终于得到念秀现身太行山的消息。侍女苏禾的尸体怎么看都是吞毒自杀，毫无破绽，但这是唯一的线索。荆落将侍女苏禾的尸体收在月灼瓶中让二人拿去给念秀师傅查看有什么被遗漏的线索。
　　这二人直接落到寺门口，与其说是寺庙，倒更像是山上稍显阔气点的农家小院。二人一落地就有漫天竹管袭来，若是常人估计早就惨死于此，好在二人法力都属上呈水平，都毫发无伤地冲破这竹管阵，进入了寺中。
　　“念秀师傅法力高强，就不必玩这不高明的机关功夫了吧。”宇若手握残剑保持警惕，以防又出来什么难缠机关。
　　念秀着一身淡蓝色禅衣突然现于大殿之前，右手作参禅状，微微低头，乌青色的光头和这小庙倒是相得益彰，一股仙气缭绕的样子，不染尘埃。念秀没有抬头，轻轻说道：“既是为着同一果，明争和暗斗何谓高明？还是木神以为，扰人清净，所谓高明？”
　　若姝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月灼瓶，连忙解释道：“我们此行有事相求，唐突了师傅，还望师傅见谅。”
　　念秀嘴角轻轻上扬，抬眼看向若姝时露出三两抬头纹，这才显出一丝生人气息：“无怨何来谅。姑娘留步，木神随我进殿吧。”
　　宇若自知这念秀深不可测，让若姝在殿外等也好，于是偷偷取了若姝手中的月灼瓶，跟着念秀进了殿中。宇若这才发现，殿中空空荡荡，无一佛可供参拜。黄色帷帐挡住了大殿的一半。他目之所及除了念秀常年打坐留下的深坑，别无一物。
　　念秀打坐于地上，闭上眼睛，指着地面说道：“木神将玉灼瓶中的姑娘发出来吧。”
　　宇若在寒气沁人的殿中，更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月灼瓶和苏禾他从未提过半句，面前这人又是从何而知？这种赤裸裸站在别人面前的感觉，足以让每个人毛骨悚然。宇若犹豫了片刻打开了月灼瓶，苏禾的尸体现于殿中。
　　殿内，沉默了很久，就是那种，尴尬死寂让人窒息，却又不敢去打破的沉默。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念秀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坝上花落，陌上花开。”
　　宇若一头雾水地问道：“还请师傅解惑。”
　　“我们有缘，便再赠你四字——雨落成霜。”念秀说完，苏禾的尸体变成玫红色的发光尘埃在殿中漂浮升空，宇若眨眼间又回到寺门口，若姝正要进入寺中找念秀，被宇若一把拉住。
　　若姝看宇若的眼神有些许迷离，疑惑地问道：“宇若，你怎么了？”
　　宇若轻轻说道：“回去复命吧。”
　　若姝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念秀师傅已经见过我们了。”

　　我嘴上被烫的泡几天后终于消了个大概，这才有了兴致踏出自己重金租住的客栈。我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东君的大脸贴在门口，叹了口气，选择性地无视他。
　　东君看我走了，赶紧跟上来：“思媱，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我边走，边伸手比划着一二三，边一本正经的说道：“第一，我并不和你同路，第二，把你租房间的钱以财物的形式还给我，第三，我想出去透口气，别跟着我。”
　　东君把我还蜷缩着的那两根手指抚平，阴笑着说道：“第一，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第二，我没有财物，以身相许抵债行不行啊。第三，我一刻不见你实在思念入骨，不得不跟着你。”
　　我实在不想跟东君这个死皮赖脸却又命长的家伙耗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你跟着吧，不要说话。”
　　“得嘞。”东君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这东君也是听话，自这句之后便真的一言不发，要不是我每买些小吃，他都要凑上去尝两口，我差点忘了这个存在。这镇子繁华的很，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地方，这么繁华的乡镇最多也就到过一二，着实新鲜。
　　我乐而忘返地转了许久，突然看到一群人围着一面前墙吵吵嚷嚷着。爱凑热闹的我挤进去，只见一则告示：“韶光公主近日昏迷不醒，或为邪祟作怪。特招天下能人异士进宫诊治，医好公主者，君王允其一个愿望。”
　　我看到邪祟二字，瞬间来了兴致。凑到守着告示的侍卫面前，说自己要揭榜。侍卫推搡了我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能干什么事，不会是凭着自己略有姿色，想着勾引天子吧。”
　　东君捧着刀，撇了撇嘴，一脸不平地上前，一脸要去打架的样子。我赶紧拉住他，笑眯眯地说：“人家侍卫大哥是在夸我好看呢，生什么气啊。”我冲东君挤了几下眼，希望这个傻大个能大概领会我不要惹事的意思。
　　我看暂时稳住了东君，又想看看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热脸贴冷屁股地问道：“是这样的，大哥，我爹爹就是捉妖的道长，我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
　　侍卫一脸奸笑地摸了一下自己要害，猥琐地问道：“那你看我这里有个妖怪，你能不能帮我抓出来啊。”
　　我瞬时无比反胃，脸色阴沉了下来，又看到另一个侍卫见怪不怪的表情，冷冷地说了句：“告辞。”顺便把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出手的东君拽离了人群。
　　东君生气地问道：“那个人那么猥琐，你怎么不让我教训他呢？”
　　我按耐住自己恶心的感觉，小声斥责着东君：“你教训他，用法术吗？那周围人会以为你是什么，他们第一反应绝对会以为你是妖物而不是天神。”
　　东君争辩着：“我本来就是天神啊，他们以为我是什么重要吗？你这明显是被人欺负了，还要我忍着，要是以前你自己都会把他暴揍一顿。”
　　“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你，我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我说几遍？”我咬住嘴唇，吸了口气，压抑住愤怒的情绪，继续说道，“要是云弦在我身边的话我也一定不会忍着的。但他走以后，我明白一个道理，我不会再随随便便依靠任何一个突然闯进我生命的人了，不论你对我多好，我也不会依靠和相信你的。”我惊讶于自己突然涌出的一大段话，果然最不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东君这么赤胆忠心的人因了思媱竟然不相信自己，生起了气，不想再辩解什么，倒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出来。
　　我看他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说哭就哭了，心中愧疚无比。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残忍，他也是好心，我也是不想添麻烦，赶紧去安慰道““你堂堂七尺男儿，我不过高声几句，你也不至于哭鼻子吧。”我拿了手帕给东君擦泪，东君不接，直接用袖子蹭泪，那模样倒是有几分滑稽，我没绷住脸，笑了出来。
　　东君吸着鼻子说道：“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笑。”
　　“我不是故意想笑的啊。还有我不是说不教训那个流氓侍卫，只是不是现在教训。”
　　东君停了眼泪，好奇地问道：“什么意思啊？”
　　我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东君，这个没脑子的男果然一脸嫌弃地说道：“我看还不如我直接把他打到让你进宫呢，或者我用法力——”
　　思媱听到“法力”时白了东君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道：“你可莫要为了我再用法力了，我一个凡人可万万受不起。”
　　东君一头雾水地追问道：“什么？”
　　“我们凡人有凡人的命数，你们天神插手若是改了我们的命，可对二者什么益处都没有。”
　　“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过这么扯的道理。”
　　“你要是不答应，就别再跟着我了啊。”我已经深深明白这句要挟的威力。
　　“答应答应答应。”东君敷衍地说道。
　　这段对话结束后，我们便买了顶假发和一些黄纸，找了个墙角，伺机而动。太阳几近下山的时候，那两位侍卫收拾好准备回家。我和东君一路尾随那位猥琐侍卫到其家中，在侍卫去厨房找吃食时，东君在黑暗角落里吹着气，一股阴风四起的气氛油然而生。
　　我提着嗓子说道：“陪葬品，陪葬品。”
　　那侍卫眼神慌张，回头之时，东君戴着湿漉漉的假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侍卫的腿立刻软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祈求着“别杀我，别杀我。”
　　就在此时，我夸张地出场，大喝道：“大胆妖孽，竟然欺负为国为民的侍卫，看我不收了你。”
　　我贴了黄纸在东君身上，东君立刻配合地定住。
　　侍卫跪在地上祈求着：“大师，快救救我。”
　　我推脱说做法时场面十分血腥，让他在门外等候。侍卫急忙连滚带爬地出去。我关上门，点上火把假发什么的烧干净，伪造一下现场，让东君从厨房的后窗离开。我实在没解气，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
　　一切都做好，我一股大师作风地慢悠悠走出来。
　　侍卫赶忙迎上去，急切地问道：“那东西除干净了吗？”
　　我慢吞吞地说道：“还差一点。”
　　那侍卫更加着急了，赶紧追问：“大师，求您救救我。”
　　“那我去皇宫之事——”
　　“您放心，我叔叔就是镇太爷，明天午时招募的七位大师镇南门集合出发，我一定让他把您加上去。”
　　“施主只需要将厨房那一大筐洋葱切的粉碎，让气味遍布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即刻，记住必须亲自完成才有诚意。”
　　侍卫连连点头哈腰，恭送了“思媱大师”。又彻夜不眠地切了洋葱。我和东君心满意足地回客栈吃了个丰盛的晚餐，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大部队向京都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