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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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这茶煮得好。
红衣人把细瓷小碗把玩一圈，放了下来。
面前摊的是一打未完成的书稿。无论哪个时代，人们总是喜欢看或者听这些话本小说的，而那些行走在这个充满血泪传奇的世界边缘的江湖先生，他们应势，开始讲那些对于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血泪传奇，讲给那些同样感觉遥不可及的芸芸众生。
红衣人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旁人靠说书为生，他靠写书为乐；旁人在柴米油盐里摸爬滚打，他在仙山之上品茗论茶。而他讲的那些故事，也并非遥不可及。
寻常的说书人，他们的故事里有仙门第一宗天稽山掌门幽会金陵鸡鸣寺女尼，而红衣人的故事里连女尼穿的什么颜色的小袄都写的一清二楚。
因为他亲眼见过。他连当今天稽山首席弟子就是那掌门和女尼的私生子都知道，但他可不敢写，他的仙君阁可不想被天稽山追着打。
此人正是玄门江湖有名的情报局仙君阁的主人，每每现世，皆是一身的红衣似火。也许正是为了和它这个俗气骚包的名字相呼应，身为仙君阁之主，掌握着整个江湖近乎所有消息和秘辛，随便拿一个出来，都可以到那一门派呼风唤雨的机密，却全都被仙君阁主拿来，当小说创作素材。
买了一座山，找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工匠，打了一个大大的白玉山门，以金粉做漆，立了个大大的仙君山，每天就乐呵呵地待在山上，把仙君阁事务全都交给小弟，然后，写小说。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没日没夜。
佳作譬如：《娇羞小尼姑：头牌掌门请正面上我》
不过好在，仙君阁主每次写了这类，世俗，小说，都会署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惊艳笔名：馍上菌，这让仙君阁主的名号不至于在江湖上狗血喷头。
一心执着伪装穷苦书生的仙君阁主对这个笔名十分满意，长着霉的馒头，完美地衬托出了作者的穷困潦倒和对创作的一腔痴迷，再苦再穷，也挡不出读书人以笔为刀，抒发满腹的……娇羞小尼姑。
“阁主，”一个青衣打扮的剑客推门而入，“属下有辱使命。”
红衣人一愣，杯子不自觉脱手而落，好在本就没被提起多少，只是轻轻撞了下木桌，转了几圈。
“怎么连你也找不到他的消息。”红衣人一手覆在瓷杯上，将其稳住。
“属下无能，只探得桃叶山有妖物作祟。”
“妖物？”红衣人一拂面前书稿，“桃叶山有妖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确是如此，只是，此次妖物出世，却是鬼笔蜜剑。”
鬼笔蜜剑。红衣人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个名字，这才想起细微的些许端倪。
“可需属下……”青衣人方才启齿，就被仙君阁主打断。
“罢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话音未落，红衣身影一闪，再一定睛，人已在半山腰了，这般精妙的瞬移功夫，独步玄门也不为过。
青衣人看着那红影消失在山脚，缓缓走上前，腰间佩环争鸣。看着桌上摊着书稿，青衣人伸出手，拨开半合的书页，书页上娟秀的小楷写着：辞公子。
辞公子。这是一个百年前玄门响当当的名字，一个一时名满江湖的少年英才。一袭白衣，广袖玉剑，每每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却又不留名号。辞公子出剑极快，来去如风，常常只留一抹白影在战场上掠过，奸人便已倒下，而就在在场的人都尝试看清他的容貌时，白影已御剑天外，只留下那遥遥传来的一声“告辞”。这导致偌大一个江湖，没人知道这白衣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就连白衣人是个少年还是从那仅有的一句“告辞”里听出来的。
但玄门老一辈的人总有那么些臭脾气，总觉得老是“白衣少侠，白衣少侠”地叫不够味，玄门本来走得就是修真求仙之道，几乎每个人都喜白衣，而江湖上排得上名的白衣少侠没有十万也有八千了，但这位白衣少侠的功夫绝非那十万少侠比得了的，于是老家伙们一商量，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这白衣人老是“告辞”来，“告辞”去的，不如就叫“辞公子”了。
于是就这么叫开了。辞公子一向行踪诡秘，神出鬼没，渐渐地几乎成了江湖上一个传说中的美好符号了。刚入道的少年少女以辞公子为奋斗目标，寻常人以被辞公子救过为荣，甚至在有些地方还有人给辞公子修生祠，身处苦厄中的人们还有拜辞公子求慰藉的。
一时间辞公子，几乎成了玄门里半个神了，美好到了普渡众生的地步。
而辞公子这个名号再一次在江湖上掀起波澜，大约是他成名十年后。也正是这一次，把辞公子从人们心中半神的位置上拉下神坛，从此成为玄门一段不愿再被提起的腥风血雨的往事。
一向行踪不定，不可捉摸的辞公子突然在江湖上向玄门第一庄，莫家庄庄主放出一句话：七月十四，莫家庄之约，不见不散。
而莫庄主与他隔空喊话：阁下是要约酒还是约斗？
之后，江湖莫名平静了好几日，就在大家以为辞公子只是一时兴起，不了了之时，突然幽幽地传出了辞公子的答话。
那一句话短短六个字，言简意赅：约十九条人命。
所有人一时都震惊了，连莫家庄庄主都愣住了，没有人知道传说中的白衣少侠为什么要这么做。彼时离七月十四仅有三天。
一时之间，天南海北的玄门江湖人都往临康莫家庄凑热闹。
三天后，辞公子果然赴约，这一次才终于叫众人看清他的模样。后世流传的画像大多都有丑化的成分，但当年真正亲临的一位仙子在私下评价时，却是四个字：丰神俊朗。
那一日，莫家庄之战，几乎让所有到场的人大开眼界。众人皆知辞公子境界颇高，却无人料到他已是半步元婴。一剑单挑莫氏十四人桃花剑阵，几乎一呼一吸之间，就取了那十四条人命，手段凌厉，几乎不输魔修。
那日，莫家庄的地像血洗过一般，围观的人都站得远远得，眼睁睁地看着辞公子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地收割，整整收了十八条后，将剑尖指向莫庄主。
莫庄主却不是辞公子的对手，眼看辞公子的长剑就要直取莫庄主心脏而去时，一把金光佛仗横在莫庄主身前，竟是玄门第一寺法源寺静海大师。
静海大师的出现立即扭转战局，几道佛印结下，辞公子重伤。静海大师到底未能下杀手，对着重伤倒地的辞公子，双手合十大呼佛号之时，辞公子骤起，以他成名的极快身法掠过静海，直取莫庄主。莫庄主或许打不过全盛的辞公子，但是重伤之下，却还是绰绰有余的，就在众人都以为辞公子只是负隅孤注之时，辞公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爆了。
自爆的威力连静海大师都只是堪堪抵住，在威力散尽后，辞公子和莫庄主化作两个血人，不偏不倚地横在莫家庄正门口。
莫家庄十九条人命之约，终是以二十具白骨草草赴约。
没有人知道辞公子为什么这么做，但从那一天开始，辞公子不再是一个神坛上的光辉形象，他一下子跌落尘埃，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江湖上从那刻起，开始不断有各种关于辞公子的不好传言，甚至有被辞公子救过的人说辞公子行为乖张怪癖，食人肉，滥杀无辜，更有甚者说自己被辞公子调戏强x过，但碍于他在江湖上风头正盛，不敢吐露。
而真相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它们都和莫家庄辞公子一死而深埋天地间。
“辞公子，他是我朋友。”故月明曾如是跟青衣人讲过。
“没有人走这尘世一遭，会只言片语都不留下。”
“不管他曾是什么样的人，我要在这个世界上重新找到他。”
“然后，写出他的故事。”
彼时，故月明难得地十分正经，月光照在他的红衣上，青衣人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不着调的阁主选择执笔，就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白衣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