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霜浙》安吹大道

1、序

　　微弱的光线射进双眼睁开的细缝里，眨了眨眼睛，终于，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陌生，完全陌生的一切。
　　淡橙色的温暖的灯光、排列整齐的天花、鼻尖萦绕的幽香、屋外叶子沙沙的轻响，身下不知材质的床板……
　　在身体还没打算做出反应的时候，耳边就在同一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时她才感受到，有什么轻轻覆在她的右手上，温热干燥的。是一另只手。那力道很轻，不知是用怎样的法子一直保持着，以至她刚醒时那几秒完全没感觉到。
　　“醒了。”
　　手的主人低低的说了句。
　　声音传到她耳朵里的那一瞬，手上的力道明显增加了。变为紧握。
　　她扭头看过去。
　　陌生，还是陌生。她望着在她身旁的男子，懵懵懂懂，觉得脑袋和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大抵只是因为转不动的脑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男子罢了。男子将他黑发的一部分整齐的束在脑后，剩下的顺从的垂下，夹杂在乌丝中有片突兀的白色，再一看，是一条白色的麻布固定在上面。
　　“终于……”那男子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脑袋侧面试探般轻点了几下，灵巧的触上她的眉心过后，最后撩开她的刘海，盖在了她的额头上。男子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笑，大概是从喉头里漏出来的，但她还是听见了，她还听见他说，醒了就好，有哪里不舒服说出来。
　　他皮肤很白，是没有生气的惨白。与那洁白的麻布是同一个色调的。她想。
　　她不知道那男子的眉目又是怎样，那是被紧缚在他头上、一圈圈的白色麻布遮盖住的部分。她盯着那麻布看，到底在哪，总有一股隐约的违和感。
　　本该是被眼球填充的、鼓起的地方，微微有些陷进去。
　　缺少了什么。她想。继而男子紧握她手的那只手松开了她，指尖覆在她脉搏上。
　　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她的瞳孔微缩，黑的深不见底。
　　他眼睛那里缺少了什么，我呢，我也缺少了什么。
　　房间内的布置清简的令人心静，却有种莫名的感觉，那种不停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对她的排斥感。她就是感受到了、闻到了、听到了、看到了、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男子松开握住她脉搏的手，把脸颊凑近，抚摸着她的额头，笑意蔓延到他的嘴角。喜悦，她不懂，也朦胧中感受到了，与房间内气息一起存在着的，男子喜悦的情绪。
　　陌生。
　　她把头扭开，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一双眼睛瞪着老大。
　　男子感觉到了她的离开，坐直了身子。哪怕没有眼睛的辅助，他的脸也准确朝着她的方向。他道，“难受吗,哪——”
　　“你……是谁。”
　　她终是能开口了。死死地盯着他，身子不住地抖。
　　她用手捂住脸，但手不住滑了下去，在指尖离开下巴后她又重新捂了回去。
　　她说了第二句话，但是双手蒙住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可能不止是因为双手盖住了嘴巴闷的。
　　“我是谁。”
　　她找到了空缺的地方。找到了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地方。她没有归属感。她不明白一切，不明白那男子，不明白自己。
　　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她在混乱不堪的脑海中挣扎，虽然她脑海里没什么可混乱的事物。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
　　男子的声音闯了进来。
　　“君晰。西国七皇子。”
　　她看到脑海中出现了一条被这寥寥几个字开辟出的空路。用什么劈开的呢？她想。
　　半晌，她感到指尖从她肩膀上跳过，点上了她遮住脸一只手。左边？右边。无暇去管。那指尖停顿了下，然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一只手从她脸上移开。对，是右手。她将左手也放下，呆呆的看着那男子。
　　“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你了。现在是第二个。叶雨季，是你的名字。至于身份——”他松了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道，“我们是夫妻关系。”
　　她这次是真呆住了。
　　“你失忆了。”他又道，“需要休息。”
　　树叶沙沙的声音消失了，风停了。她忽然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