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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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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恍然间,安陵容的前方传来隐约却熟悉的歌声,是谁?谁在唱此曲?
安陵容依着感觉朝前走去,不知为何她此时无知无觉,走了多久——她也不知晓,朦朦胧胧的前方有一点光,逐渐扩大直至眼前所有的视角都变得明亮,安陵容一时无法承受这刺亮闭上了眼。
“出什么事了,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姑姑好。”
这分明是她最初差点错过选秀的情景。安陵容自嘲一笑,什么因家远一时叫不上脚程快的马车,不过是家里的那些个姨娘巴不得她选不上向父亲吹了枕边风,连赶路的银钱都不充足。
“啊!你是哪家的秀女啊?那这么烫的茶水浇在我身上,想作死吗?!”
“对不住,对不住。”
“问你呢!你是哪家的!”
夏冬春,安陵容理了理鬓角,她真是差不多把这个女人忘了。当年的夏冬春在此时是多么咄咄逼人,安陵容无声地笑了,许是因为四周无人,目光中放肆地露出一丝狠毒,这个女人最终不也因为她的几句玩笑而失仪被赏了一丈红,就这么无声地落没在了深宫中。
目光转向那个当初的自己诺诺说话的模样,安陵容眼中的狠毒停滞了一瞬,微微掩了眼睑,那么纯粹自卑朴素却单纯的自己在这深宫的搓磨下终究变的不成样了。
这些场景就如那画本似的一幕幕在安陵容眼前呈现,从初入宫与甄嬛的姐妹情深到转而一心投入皇后的门下。她看着那个单纯的自己渐渐在有心人或无心人的言语中变的心性扭曲最终成了权利碾压斗争中的牺牲品,她这一生果然如甄嬛所说一样,是不值的。
她安陵容想或不得不想抓住的东西,都抓不住。譬如与甄嬛的情谊,皇上的宠爱,权力地位,甚至皇后对她的信任,她都没有抓住。她这一生究竟抓住了什么?
她以为自己在后宫多年麻木的心对这些情景不会再有所触动,可是脸上那冰冷的液体又是什么?
她曾经与甄嬛说过,她才不要回头,后宫的夜太冷太长,每一秒怎么熬过来的她都不敢想。其实她都知道,她怕只要回头她就会变的软弱,就会后悔,就无法再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斗,她太怕了,她知道,当有一天她无法斗了,后宫就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安陵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最后她吃苦杏仁死去也是等家族没落才敢这么做,哪算什么自己做一回主呢,只不过人死总是想要以为自己圆了什么心愿罢了,即使只是自欺欺人。
“……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歌声清晰了些,安陵容一怔,总算分辨出这是当年她嗓子还未毁时唱的。不经想起那时圆明园夏日丽景恍如一场美梦,她以为那是甄嬛真心待她的意思,她以为那是她终于可以不再自卑活着的开始,她以为那是她美好日子的开端。其实,呵,她现在知道,她错了,她错的太离谱了。
但是那时的自己是真真切切的那个安陵容,而不是后来心思歹毒扭曲的鹂妃。
安陵容闭上眼,她觉得真的很疲倦,此刻她真的很怀念当初,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莲叶身处谁家女……”
马车咕噜噜地往前赶,很急的模样,坐在马车内人似是忍受不住颠簸皱眉睁开了眼。
安陵容觉着奇怪,她不是死了么?她有多久没有乘过这么破旧的马车了?她又有多久没有穿衣料这么普通的衣裳了?然而那衣裳上精致的花纹看着是这么眼熟,安陵容猛得记起那日选秀时母亲给她的那件衣裳,手细细摸了摸发髻,继而猛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嘶,是真的。
安陵容有些不知所措,那刚刚经历的那些是什么?其实她并没有死过一回只是一个警醒她的梦吗?不,口中苦杏仁还未完全退散的味道让她清醒一些。那些绝不是梦,如果是梦,为何会痛的那么真实?
小半个时辰后亦如当年一般她成了最后一位到达的秀女。安陵容深吸一口气,无论现下是何情形,她必须要先踏出第一步。
安陵容扶着一位公公下了马车就听当年那位姑姑说了同样的话,
“出什么事了?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安陵容朝那位姑姑行了一个略有笨拙但是应有的礼,腼腆却不胆怯地道了声,“姑姑好。”
“险些误了好时辰,这城门要是关上了你这一年不是白来了吗?”
“姑姑说的是,只是我因家远,一时又叫不上教程快的马车,所以延误了,还请姑姑见谅。”说罢又是一礼。
这位姑姑一如当年一样打量着她,只是她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完全胆怯自卑的安陵容,尽量落落大方些。
这位姑姑面上不动声色,虽安陵容这身打扮着实朴素,但安陵容对她行的礼数规矩这些表现让她心中一动。
“行,快进去吧。”
“多谢姑姑。”安陵容话也不再多说只是又是笨拙地一礼,匆匆向前走去,却没有瞧见那位姑姑目露肯定的神色。
在那待选的院落中安陵容站在一个角落中看着这满院的秀女中,她着实不算什么,真真是没有什么值得让皇上看中她的。至于那位夏冬春,她着实不想再来一次讥讽。从一旁一个递茶的侍女那拿来一盏茶润润嗓子,便想去看看当初助她得选的海棠花。
不料一位谈得正高兴的秀女往后一退恰好撞着了安陵容,安陵容虽看着那秋海棠却因为她今日日子离奇退到初选这日思绪早已飘到不知何处。这轻轻一撞倒让安陵容只坎坎稳住身形,那手上原本拿着的茶盏倒是掉到了地上茶水溅到了一位秀女的衣角,不巧,就是那夏冬春。
“你是哪家的秀女啊!喝个茶都这么不注意!”
安陵容余角看到刚才那位撞了她的秀女面色一白,必是认出了夏冬春,虽然惴惴不安地看着安陵容,到底脚下没有挪动半分,没有站出来替她解围的意思。旁人一如上一世一般在一旁窃窃私语只作看戏人。
安陵容不卑不亢地朝夏冬春行了个礼道:“我叫安陵容,家父松阳县丞安比槐。都是妹妹没注意让姐姐这身上好苏绣衣裳坏了,还请姐姐见谅。”
夏冬春丝毫不客气,肆意打量完安陵容的着装后道,“呵,没想到穷乡僻壤里的小门小户也有人认得我这身是苏绣的。”
比这更难忍的嘲讽她都受过,所以安陵容神色自若只再次说,“妹妹无心之失,还望姐姐见谅。”
“瞧你这身打扮,想必你也赔不起我这身衣裳。要这事揭过也容易,你即便跪下向我叩头请罪,我便大人大量算了。”
一如上一世,周围的窃窃声便更响了,不知是在同情她还是在嘲笑她,安陵容知道即使像上一世一样百般委屈求饶夏冬春还是会各种折辱她还不如一开始便少说话把她能嘲讽的话都堵住,不想最后夏冬春还是说出了这句曾经此刻最折辱她的话。
安陵容皱眉正想再开口,不料一如上一世——甄嬛帮她解了围。
“陵容多谢姐姐。”安陵容说着便行一礼行至一半果然被甄嬛扶起。
“举手之劳罢了。”甄嬛笑道,即使朴素的打扮她的容貌依旧遮掩不住光彩,“这位是眉庄姐姐。”
“只是方才那位夏姑娘父亲官位不低,姐姐为了陵容倒是不值。”安陵容含着愧意道。
“官位高低又有何妨,凡事在理不在人。”甄嬛摇了摇头,“方才见姐姐似乎在赏那秋海棠。”
“是。妹妹初次来这天子之地,不想赏那花痴了。”安陵容腼腆一笑。
“小朵娇红窈窕姿,独含秋气发花迟。”沈眉庄细眉一弯,“妹妹已是人比花娇。”
安陵容虽不太明白诗词,但听出沈眉庄是在安慰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如姐姐们读书多,我只是见那花开得美艳便去赏了。怕是难再见开这么好的花。”
沈眉庄原是不赞同甄嬛来这风口浪尖上,看这安陵容不是什么娇柔做作之人言行也还得体心中的不喜也少了两分。
甄嬛见安陵容虽周身打扮说句寒碜也不过,但这一言一行俱是自有一番滋味,愈发觉得自己方才作对了,接着去摘了几朵秋海棠亲手插在安陵容的发髻前,再摘下耳旁的翠玉环递与她,“姐姐何需妄自菲薄,只是姐姐今日衣着略素雅了些,这海棠姐姐增色不少,这对耳环便当作今日的见面礼。祝姐姐心想事成。”
安陵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想起当初自个此刻是多么感激甄嬛,不论将来如何,至少此刻她确实帮了她关键的一步,便郑重朝甄嬛与沈眉庄道谢,“陵容多谢姐姐们,也祝姐姐们心想事成。”
“这位姐姐……方才对不住……”只见一位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秀女诺诺地走过来一礼。
“无妨。姐姐也是无心之失。”安陵容瞧着她这般模样倒是想起自个上一世胆小的模样,宽慰的笑容便真切了两分。
那秀女舒了口气,“我叫孙妙青,是苏州织造孙株合之妹。多谢姐姐包涵。”
甄嬛与沈眉庄不清楚二人有何过节但隐约似乎与方才的事有关,见二人也不愿多提便只互相见了礼。
孙妙青,当年选秀的时候似乎有一位姓孙的秀女因殿前失仪永不许再选秀,这等琐事在宫中也是几句笑话入了她耳,今日瞧她这性子似乎有可能是这位秀女。
“不知这金殿是何模样,皇家气宇至高,陵容唯恐在殿前失仪啊,据说殿前失仪可是会……”安陵容蹙眉道。
“你且安心,最多是这次选秀作罢了。”甄嬛拍了拍安陵容的手。
安陵容瞥见孙妙青脸色又是一白便知她是听进去了,望她不辜负她这番话。
“传安陵容,易冰清,江如琳,戴莹,刘莲子,戚思琴六人觐见。”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