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公害》封刃作书

13、013

　　好酒一盏若得知己对花痛饮，那便是人间快哉事。可惜现在有好酒，却没有个可以举杯痛饮的人。无香她不善饮酒，江不疑在和她还没有陷入僵局中的时候，也曾诱惑她饮下三杯两盏淡酒，那憨厚天真的醉态与娇态并存——只有那个时候她的脸上褪去了那股正义凛然的严肃和认真。
　　无香。
　　这个人并不遥远，她正坐在了不远处的地方朝着江不疑笑。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碰面，果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江不疑用唇碰了碰杯沿，她朝着无香举杯。而无香则是面色一红，甩开了另一双抓着她的手，缓慢地步履坚定地向着江不疑走去。
　　“你听我的好不好？你加入衙门办事好不好？”无香说的是已经重复了千百次的话语，她坐在了江不疑的身侧，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眸光中带着点点恳求。她始终相信江不疑是善的，可是她师兄说，很多的事情因为江不疑的干涉而变得棘手起来。
　　“无香。”江不疑叫了这个名字，素来冷厉的眉眼顿时化成了一片柔软的云、一阵轻柔的风。在面对着这个善良的、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显得有些傻气的人儿时，她是温柔的。曾经生出将她一并拉入深渊的恶念，可是在她浅淡的笑容中还是消弭了。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无香见江不疑没有缩回手，眼中浮现了一丝丝的希冀。
　　明明是一个行走江湖已经多年的人，为什么在这种事情还像是一个孩子般？当友谊出现了裂痕后，就算有了弥补之机，那也不再是当初的了。人是会变的，更何况她江不疑就是一个善变的人。心中这般想着，可是江不疑的脸上还是带上了笑意，她低头凝视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轻声道：“你到江家找我了？”
　　“是的。”无香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道，“你没在，但是我遇见了你的姐姐，是她说你还是愿意跟我做朋友的，她鼓励我再来找你。”要不是旁人，无香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勇气，毕竟当初把话说得那么决绝的人就是她，她对江不疑总不能像对其他人一般。只要是闭眼时，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的面庞，她该是一个好人的，她比师兄还有本事。
　　“江不悔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江不疑的笑容有些淡了，她深知自己那位姐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似无香这种性子，怎么可能不会被骗？明明她早就放弃了江家的产业，为什么她还为了这些事情费心呢？大把的时光在这无聊的事情上浪费了，也不知道她江不悔是愚蠢还是聪明。
　　“她说你的父亲为你找了一门亲事。”在江不疑的面前，无香是坦诚的，因而将江不悔那似是细语的话也一并交代了。看着江不疑由轻笑转变为大笑，她的眸中升起了几分茫然来。江不疑成亲，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江湖上她会销声匿迹，回归那种没有刀光剑影的平淡生活呢？无香没有深思下去，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游走于江湖中的江不疑，她有血有肉、快意恩仇，而她渐渐沉淀到生活中的模样是无论如何都勾勒不出来的。
　　“不要停她胡说。”在笑完之后的江不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打消了无香心头所有的忐忑。被那两道专注的、甚至算得上灼热的目光凝视着，她的喉头忽地有些干涸，顺手端起一旁的酒盏，仰着头灌了一口。
　　杯中的是烈酒。
　　一阵剧烈的干咳响起，无香弓着腰呛出了眼泪，面容霎时间变成桃花色。
　　原本坐在边上观察着无香和江不疑这处状况的步唯营立马就掠了过来，他将无香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急急地叫了一声“师妹”。宽厚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抚动，等到她平息下来之后，才紧皱着眉不满地说道：“师妹，你不应该与这种人来往。”他记恨着江不疑，开不谢花被她摧毁了，她自然是一走了之，可是柳家山庄和温家堡将所有的怨愤都栽到了他的头上，打斗了一场负了不轻的伤。
　　开不谢花破碎。
　　柳大小姐失踪。
　　这一切都是拜江不疑所赐。
　　“师兄！”无香挣开了步唯营的手，她见不得任何人说江不疑的不好，就算是她平日里最为敬重的师兄。“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疑她是个好人。”
　　“好人？”步唯营冷笑一声道，“你问问你手中的‘不移’，一共沾了多少人的血？”
　　江不疑慢悠悠地问道：“难道步捕头你从来不杀人？”
　　步唯营傲然道：“我的剑只杀该杀之人。”
　　江不疑又道：“那什么是该杀的人？你凭什么来断定那个人的好坏？你难道没有错杀的人？”一个又一个问题咄咄逼人，毫不掩饰的厌恶情绪，仿佛在此处多待一刻都是一种对自己的侮辱。
　　步唯营语塞，半晌后恼怒道：“这用不着你管。”
　　“是的，用不着我管，只不过步大捕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是否觉得羞愧？当初追杀的汪洋大盗其实是无辜人，他那年老的母亲和年幼的——”江不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亮光给截断了，步唯营拔出了剑，他恶狠狠地凝视着江不疑，仿佛她只要敢将那句话彻底说尽，便要了她的命。
　　可是江不疑是什么人？她又岂会在意这种威胁？拔剑，只不过是一种自不量力的挑衅。她舔了舔唇，笑容慵懒。“他那年老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在午夜之时可曾向你索命？”
　　步唯营的手中有几条人命，那不是该杀之人的，那是他的痛苦也是耻辱。当一切被江不疑用一种轻慢的态度重新说出来的时候，脸上顿时像烧了一把火，他怒吼道：“我最后抓到了真凶！”
　　江不疑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可是你杀错了人。”见剑尖在颤抖，她伸出两指轻轻一弹，听着那铮然如玉鸣的声音，眨了眨眼，缓缓笑道，“你杀你认为的该杀之人，我也是如此，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你难道因为有了朝廷的公职就认为自己是对的么？我告诉你，这个江湖从来就没有正邪之分，只要你输了，你便是错的。”
　　“江不疑！”
　　掌劲随着步唯营的怒吼而发出，右手的剑在这一刻便递送了出去，此时的步唯营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而江不疑的身形飘然，她背着手掠到了一侧，神态颇为悠游自在。连柳霸、温竞一流的人都不被她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一个怒急攻心的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