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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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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四跌跌撞撞走到下山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未消退,无法控制的身体,以及浴血的攀岚……他揉着剧痛的头,毫无方向感,身上的力气正在逐渐被抽空。月余之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狼狈不堪,却被攀凌救了回去,但现在攀凌大概正在忙着照顾大哥吧,自己不可能这么好运了。想到这里,攀四不禁又懊悔起来,失去的记忆让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了解,做出了如此无法挽回的事情,他怕是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家了。
“公子?”
攀四回头,眼前是一位身着粗布麻衣,头上挽着布巾的女人,手上挎着个篮子。
“你从山上来?”
攀四不答话,只怔怔打量这从未见过的人,想着她若是打扮打扮,绝对也是一等的美人了。
“攀公子常到我这里来。”她笑了笑,“看你衣服眼熟,也不合身,是攀公子的衣服吧吧?”
攀四低头看自己身上宽大的青衫,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已被染红的白衣青年,眼前又是阵阵眩晕起来。
看他身形摇晃,女人连忙上前扶住他道:“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家就在前面,先去休息一下吧。”说罢不等他答话,便连扶带拽地将他拖到了家里。
攀四只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好好吃东西,再加上精神消耗过大,所以待到休息了一阵子,再吃过晚饭后,便无大碍了。正欲起身告辞,女人却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抢先说道:“天色晚了,今晚就住下吧,明日再回去也不迟。”攀四心想这么晚也不知去哪,不如明日再打算,便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对了,公子该如何称呼?”女人不见他推辞,便一边递给他一个梨子,一边攀谈起来。
“呃……叫我段四吧。”攀四随口胡诌了一个姓。
“原来是段公子,我随夫家姓秦,段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可以同攀公子一样,称呼我一声秦姐。”
“今日多谢秦姐了。”
“来,吃个梨子吧,今日刚摘的。你是攀公子的朋友吗?”
“算是吧……”攀岚咬了一口梨子,模模糊糊地回答。
“攀公子好像常年居住山上,段公子如何识得攀公子?”
“呃……在镇子里有过几面之缘。”攀四只觉得这秦姐八卦得很。
“攀公子整日闷葫芦一般不喜言谈,心地却善得很。你能到这荒郊野岭来这里看他,想必是很好的朋友了。”女人说着笑起来,“段公子看朋友的眼光实在是好得很。”
“是啊,他太善了……”攀岚鼻子一酸,连忙又低头咬了一口梨子。
“我相公当年上山,被蛇咬了,还是攀公子救下的。”女人见他和攀岚一样闷,心想还真是人以类聚,说道,“哎……可惜最后人还是没留住……”
攀四心道从未听攀岚提起过。
女人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打那以后,攀公子看我一人可怜,就常来接济接济我,被人说了闲话也不在乎……”
听闻此言,攀四心里蓦的紧了一下,自己却也不知是如何情绪。
女人又与他聊了几句,便为他铺了床褥,让他早些休息,自己去了外屋。
攀四躺在床上,身上困倦得很,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脑子里思绪翻涌,不知道那草药是否管用,凌儿是否发现了门口的大哥,攀岚现下转醒了吗……想他攀四连自己是个如何样子都不在乎的人,现下却抓心挠肝地操心,这债还得也太快了。
实在睡不着,攀四便披了外衣,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去。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照得屋里也亮堂堂的。
到了屋外,却见秦姐在门口台阶上坐着,弯着腰背的背影显得有点落寞。他走过去坐在秦姐身边。
“段公子睡不好吗?”秦姐见他出来,连忙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秦姐是思念故人了吗?”
“嗨,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忘不了……让段公子见笑了。”
攀四抬起手,欲拍一拍秦姐的肩膀,想想男女有别,又放下了,只道:“秦姐能有思念之人,也是不枉此生了。”
秦姐奇怪,回头望他:“段公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攀四垂眼叹气:“哎,我也不知道。”眼下之事乱乱糟糟缠在他的脑子里,原本就不清明的事情现在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原本觉得失忆之事很是糟心,与攀岚三兄妹相处月余下来,反而觉得这样隐居山林也很不错。谁知刚刚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却又生事端,连攀家也无脸回去了。
“生死有命,既然夫家已去了另个世界,我便在这个世界替他好好活着了。段公子,生活原本就是苦难接着苦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逃不过的。咱们呀,只能好好活着。”
攀四抬头看了看秦姐,点点头,似有所悟。
翌日,攀四拜别了秦姐,说是要赶快回山上去,却带着她托他转交给攀家的吃食,向风义镇的方向走去。
因为逢了集市,今日的镇子格外热闹,攀四在人群里走走停停,四处看看,心下却平静下来。
行至一个卖字画的摊位,攀四不禁多看了两眼。攀岚的画似是都卖在了镇子里,不知这里是否会有他的画出售。念及此,攀四便询问老板:“是否有名为攀岚之人的画?”
“攀岚是谁?现下最火的当然是昔孟君的画了,客官快来看看,昔孟君的山水画绝对是风义镇一绝,那可是当今圣上都要花大手笔才能买到的,在咱们风义镇可就捡了大便宜了,一幅画只要二十两。挂家里,倍儿有面儿。哎,客官,别走啊客官,再看看,还有王右军的行书……”
“二十两……不如把我卖了!”攀四心里想着,又向前走去。他现下最该做的,是找个赚钱的营生,先把肚子填饱了。
走着走着,这路上的人越发稀少了起来。攀四心下奇怪,这大白天的,街道两边的铺子怎的都是闭门谢客的架势。正想着,忽听上面吱呀一声,紧接着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攀四顿时成了个落汤鸡,怀里的吃食也湿透了。
“哎呦,小公子,对不住对不住,您等着,我下去给您赔不是。”娇滴滴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攀四抬头去望,却只看到一个大开的窗子。紧接着,身旁的大门被大开,出来一个身着桃色纱裙的女子,身材微微胖,似是刚睡醒,发髻歪到一边,脸上未施脂粉,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
“小公子,可真对不住,快进来给你换身衣裳。”女子不等他答话便伸手将他拽进了屋。
进得屋,攀四只觉得这装饰华丽的地方怎的这么呛人,酒味的辛辣和脂粉味的甜腻混杂在一起,只想赶快出去。
“碧螺,快来给这位公子准备身儿衣裳和干毛巾!”女子朝楼上喊了一句,转头又朝攀四道,“公子若不嫌弃,先到我房里把衣服换了吧。”
攀四一路被拽着上楼到了女子的房间里,被唤作碧螺的女子已经把干毛巾和衣服准备好了。女子将他往房间里一关,便在门口候着。
待到攀四换了衣裳出来,那女子眼前一亮,道:“小公子真是生了副好皮相,不知在哪儿高就啊?衣服我洗干净了亲自给你送回去。”说着手就朝人胸口摸去。
攀四连忙退了两步:“姑娘可不敢如此,衣服我自己拿走便好,谢谢姑娘这身儿衣裳了。”说着便要向外走。
女子见他如此,横跨一步拦住他去路:“哪能让公子自己洗呢。”说着伸手捞过攀四手里的湿衣服递给旁边站着的碧螺。
“姑娘不必如此……”攀四感觉自己枉活了十几年,竟然连一个女子都惧怕起来。
“当然要如此了,怎么也是小女的不是。”说着又是上前一步,离攀四更近了些。
“那我日后来取好了。”攀四低着头红着脸,横过一步侧身从女子旁边夺步下楼去了。女子见状,也不急着追,只是靠在栏杆上,媚声道:“那小公子明晚可记得过来啊!”
攀四出了门才发现,秦姐给带的吃食被忘在了女子的房里,但他却没有勇气再回去一次了。
再抬头看向那牌匾,赫然四字——春厢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