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胆》卜做人了

6、第 6 章

　　醉眠高阁，卧听风雨声。
　　呆子。裴樾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伸了伸腿，忽然脚心发痒，有条热乎乎、湿漉漉的舌头在使劲舔他，这才缓缓睁开双目。
　　雨水洗刷着玻璃窗，空调嗡鸣，吹出的冷气也带着潮气。裴樾上身穿了件宽大的T恤，两条□□的腿卷着薄被。身下是干燥的床单，他慢慢坐起，思绪还沉浸在喧闹的夜间。这间屋子基本没有装修，十分寒酸。家具简陋，几本书整整齐齐地垒在书桌上，靠墙角放着一床凉席。
　　还有只毛色斑驳的土狗，摇着尾巴，眼睛闪闪发亮。
　　“……”
　　“你醒了？”
　　裴樾扶了扶额头，就见曾九重试站在门边，明明身形高大，脸上却写满了局促。
　　“哦，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以前的同学，昨天你在酒吧喝醉了，有个男的……”
　　“曾——”
　　曾九重愣了几秒，局促变为狂喜，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我姓曾，我叫曾九重，你还记得我吗？”那条土狗冲上去围着他狂叫，“小鹅别闹。”他抱起土狗，“你喝了酒，我本来想送你回家的，你手机没电了，我就……”
　　“我的衣服——”
　　“我给你换的！我的衣服，不，是新的，我没穿过。”曾九重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你的衣服我洗了，应该很快就干了。你要吃早饭吗？我买了包子和豆浆，还有牛奶。牙刷毛巾也买了新的，”声音越来越小，“你没生气吧？”
　　裴樾微微一笑，“多谢。”
　　曾九重放下心来，“吃了饭，我送你回家。外面还在下雨，可能要下很久。”
　　三丁包，豆浆，一次性纸杯。曾九重在桌子对面，隔着碗窥视。“要勺子吗？”
　　“不用。”
　　名叫小鹅的土狗不停地在卧室吠叫，刷拉刷拉地抓挠木门。“你的狗？”裴樾喝了口豆浆，“几岁了？”
　　“不知道，我捡的。”曾九重推过牛奶，“我不饿，你喝。”
　　裴樾故意蹙眉，“你……以前是我邻居？”
　　曾九重的表情顿时鲜活起来，眉飞色舞，“是，我住37号的二楼。”
　　“是你啊，”裴樾放下纸杯，“曾九重？对，是你。”
　　曾九重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薄唇抿成一条线。“你现在做什么？”裴樾继续低头吃着包子，领口两弯锁骨细瘦，浅褐色的头发搭在额头，遮住了眉眼。
　　“我……没什么出息。”曾九重低声说，“我当保安。”
　　他从来没因为职业自卑过，而今天，在这个时刻，面对裴樾，他从心底升出忐忑与不安，“我去当兵了，复员了，没学历，也考不上大学，我就……瞎混呗。”
　　裴樾说，“蛮好的。”
　　“凑合吧，有口饭吃，饿不死。”曾九重喉头发干，“你，你呢？”
　　“我也是瞎混。”
　　“你学习那么好——我记得，你成绩很好的。”
　　裴樾浅浅微笑，嘴角旋出一对酒窝，“真的，瞎混。我爹懒得管我。”
　　小鹅汪地一声大叫，咚咚撞门。“它平时很乖，可能饿了。”曾九重解释，“不管它，你吃你的。”
　　“放出来吧，”裴樾转头看向那扇老旧的木门，“这是你买的房子？”
　　曾九重打开门，小鹅欢快地跑出来，扒着他的裤腿狂摇尾巴。“哪买得起，现在均价都好几万了，我这辈子买不起房。租的。”他用脚尖轻轻将小狗驱进狗窝，“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种地去。”
　　“现在地最值钱，”裴樾看了眼趴在狗窝里蠢蠢欲动的小鹅，“这狗，有点儿意思。”
　　吃完了早饭，已经过了十一点。曾九重和林晓悦约了十二点见面，他琢磨要不要推迟见面。正考虑着，裴樾说，“有事？”
　　“哦，我……女朋友。”曾九重莫名抬不起头，“她想下午去看电影。”
　　“你要接女朋友是吧？”裴樾颇为善解人意，“我这就换衣服。”
　　“不用——”
　　“男人不能让女人等，”裴樾掀起T恤下摆，“很快的。”

　　裴樾换回他的衣服，因为湿热，仍然半干不干。他说可以自己回家，曾九重强烈要求之下才坐到副驾驶位，“你把我放前头那个地铁站就行。”
　　“别了，顺路。”曾九重结结巴巴地挽留，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裴樾的侧脸笼在光圈中，睫毛颤抖，“万一又下雨了怎么办？你没带伞。”
　　裴樾问了林晓悦的地址，若有所思，“是顺路。你先去接她，然后把我捎过去。”这是个不错的建议。曾九重迟到十几分钟后，在小区门口接到了女友。矮矮胖胖的林晓悦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老公，”她甜蜜蜜地招呼，“咦，这是——”
　　“我高中同学。”曾九重手忙脚乱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裴樾打开车门，对林晓悦笑道，“你好。”然后坐到后面，空出副驾。林晓悦上车，频频看向前视镜中裴樾的身影。“你们一个高中呀？”
　　“嗯，”曾九重越来越紧张，“对，他成绩好，我成绩不好。”
　　裴樾道，“哪有，我成绩很差。”
　　林晓悦看出了曾九重的紧张，太明显了，他额头直冒汗，脸颊通红。曾九重自己也奇怪，他无法自控，血脉奔腾如江河，“那个，你家在……”
　　“前面那个路口停。”裴樾倒十分淡然，“对了，你留个号码，都老同学，常联系。”
　　曾九重急刹车，差点与前车追尾。“好，好，”他紧握方向盘，报出一串数字。裴樾道，“好，你微信也是手机号吗？”
　　“是。”
　　“那就多联系。”
　　裴樾下了车，轻巧地穿过斑马线，上了人行道。他低着头，开始沿着花砖的路径向前走。“你这个同学，长得蛮可爱的哦。”林晓悦嘟哝，“诶，老公？”
　　曾九重的心跳渐渐回到正常频率，坐在清凉的冷气中，恍若新生，“唉，他以前脾气很大。”
　　“是嘛，看不出来。”
　　“他……算了，去哪个电影院？”
　　林晓悦来了兴致，“我买好了，去茂祥那家。”
　　曾九重对爱情片没太大兴趣。因为裴樾的缘故，他只在在沙发上蜷缩着睡了几个小时。梦境混乱，他好像是个将军，杀人如麻。在影院里他再度沉沉入眠，也许是电影音乐缱绻温柔，这次的梦境里，他与人相拥，罗帐绣着富贵缠枝花样，曾九重小时候在老家的旧宅子见过。
　　“阿喜，我还以为你总不开窍。”
　　梦中人轻笑，衣衫半解，细长的脖颈白得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