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婵娟》冬天的海

14、夜半小贼来

　　“孩儿给父亲道喜了，恭贺父亲身体康复！”李琅轩跪拜父亲。
　　“好，琅轩快起来！”李文忠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他看着旁边的秦清玉说：“家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夫人处理的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你不必忧心。”
　　又转向李琅轩说：“琅轩，你母亲既然已经告诉了你李家筹谋之事，你就要懂得轻重缓急。父亲我，不光是在为这个家在努力，更是为了这个家族、这个姓氏！你作为我唯一的儿子，也别无选择。”
　　沉吟片刻，李文忠又说：“我们李家正房，就剩下我这一支，你二叔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边说，边微微侧头观察妻子的脸，果然寻觅到了惆怅忧伤的表情。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受教了，以后行事定会三思而行。”
　　“琅轩，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和你母亲商量。明日，将那些士子们带来我看看，看有哪些人是可用的。”
　　“是。”
　　李琅轩离开，屋里安静下来。李文忠轻轻地握住了妻子的手，秦清玉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光落到手上后微微用力想要挣脱，李文忠握紧了些：“清玉……出去了这么多日，我真的很想你。”
　　秦清玉听了，不再挣脱，任由他握着。气氛有些尴尬，秦清玉顾左右而言他：“文忠，那本书，参的如何了？”
　　“我正要告诉这个好消息。这次出去，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知情人。旅途中，我结识了个四处漂泊的浪人，他早些年结交了一个朋友，此人幼年为吴家所收养，后来发生了龃龉，离开了吴家，我觉得此人能解开书的秘密。因为浪人从他那里听过《孤平乐》这本书，并且说了一些从他那里听来的典故，山川河流，阴阳风水，在书上一查，都有源可溯。”
　　“那太好了，老爷，你可找到这个人了？”
　　“还没有。不过我已查明他现在落脚在昆仑山中，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去查访，一是接到了你的信，二来，昆仑山情况复杂，此事要从长计议……什么人！”
　　李文忠朝门外喝道，一个手中提着食盒的小厮吓得扑通跪在门前，抖抖索索地回道：“老爷……”
　　“你在那里做什么！”
　　“是……是表小姐备了些点心，让我送给夫人品尝，说是别致精巧，希望夫人能喜欢。”小厮连忙将食盒揭开，两层里装的果然都是点心，看着清新素雅，是花了点心思的。
　　“放下吧。”秦清玉说道，“老爷，无妨，近来碧光常常送些过来。”
　　李文忠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如炬盯着那个小厮，那小厮被盯的坐立不安，李文忠终于挥手让他下去时，他赶紧松了一口气，一溜烟跑了。
　　“琅轩还没和公主成婚，碧光急什么呢？以后琅轩身边，给她个名分就是，但凭她现在的身份，琅轩总得先娶正妃才是，她也太不懂事了！”
　　“老爷误会了，今时不同往日，碧光自从遇见那个状元沈蓝桥，两人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如今她也不缠着琅儿了，倒是和那个蓝桥郎情妾意，当初给你去信太急，忘了告诉你，琅儿想促成他俩的婚事，借此来拉拢这沈蓝桥。”
　　“原来如此”，李文忠有点意外，“能让你们花这些心思，看来这沈蓝桥是真正有点本事？”
　　“也是为了试探他究竟和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干系，老爷觉得如何？”
　　李文忠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小厮提着空空的食盒往回走，过了花园西边的拱桥，他停下了脚步，四下看了看，偷偷地潜入小径钻到一座大石头雕刻而成的假山后面。
　　他仿佛不知，后面早就跟上了几个尾巴。
　　几个人互相打了手势分散包抄过去，正看到小厮往假山缝隙里塞了什么东西要走。小厮见了几人，慌不择路想要跑，被几人老鹰捉小鸡一般提溜抓个正着。
　　一人从假山中取出一个纸筒，众人提着这小厮嚷嚷着去见老爷了。
　　隐蔽处，沈蓝桥趁众人已走，安全地退出假山石林，悄悄离开了，他的手中，拿着刚刚小厮给他的纸筒。
　　恒域门训练出来的人，不会那么轻易被审出什么来，只是这颗棋子算是废了，不管这人这次能否平安，以后都不可再用。
　　沈蓝桥展开纸卷，看完后将纸卷放到蜡烛上，火蛇一舔，顿时化为灰烬。
　　纸卷上写着小厮听来的话，沈蓝桥坐在案边，疑惑不已，《孤平乐》？昆仑山？也不知道李文忠要解开的是什么秘密，这么不可告人。
　　窗外突然凭空炸响一道惊雷，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风声四起，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哗啦啦一阵响。
　　沈蓝桥思绪被打断，抬手按了按眉头，站起身来走过去关好窗，突然看见窗子下掉着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枝凌霄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院中并没有凌霄花！沈蓝桥刚刚脑中灵光一闪，屋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蓝桥”。
　　“半夏！”沈蓝桥回头，却见明玉站在案边，“是你？”
　　“你以为是谁？”明玉伤感地问。
　　沈蓝桥恢复了平静：“何事？还没到太后寿辰之期，应该没那么快要我做完吧。”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明玉站起身来，看到沈蓝桥抗拒的姿态，表情苦涩，“门中安插在李府的几人，你已用其二，其中一个还被盯上了，今后只能撤离无法再用。蓝桥，将军府戒备严密，想要在这里安插眼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该轻易动用才是……”
　　“你们要的，难道是这区区几个眼线？”
　　“蓝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一个人，你让他给半夏传信，救了她一命；另一个人，你安插在碧光身边保护她，如今行迹败露，不可挽回。这与你的任务有何关系？你要查明你母亲的事情，我不拦你，可是你为何多事，护那两个丫头？”
　　“明玉，你一直在监视我？”
　　“蓝桥，安插眼线的事情，本来就是我来负责的，他们就算有人死了，其他的人也会汇报给我。而且，我担心你啊，就更会关注李府的动静，我想要你快点完成任务全身而退，等你拿到父亲给你的解药，我帮你一起查你的身世如何？”
　　“你以为到时候我还有机会吗？现在我身在李府，到时候，门里会不会放我走，也还两说呢！”
　　屋梁上，般若暗暗听着，赶紧扳着指头背书一般，一条一条地记在心里，她一身诡异的装扮，白衣红唇，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正是化成女鬼要来吓唬沈蓝桥的。
　　谁知刚刚进来在帐后站稳，就见另一个女子来私会沈蓝桥，她就赶紧飞到了屋梁上，蹭了一手的蛛网，还好听到了这么多劲爆的事情，不然心里可要怄气死了。
　　因为衣裙繁复累赘，突然，般若身子一歪，脚下一绊，横梁一道木头被踩的嘎吱一声。
　　“谁？”屋内的两人问道。
　　“沈公子，碧光小姐泡了雾山雨针茶，让奴婢给公子送过来。”门外有侍女回道。
　　明玉一道幽怨的目光往沈蓝桥看去，沈蓝桥示意她躲起来，向门外说道：“进来吧。”
　　一个婢女推门而入，雨声随着开门声大了起来，一阵大风吹来，穿门而入，将几扇窗户吹了开来，一时烛火跳动，影影绰绰。
　　小丫头大惊失色，大呼小叫地内室外室的跑着关窗，边跑边连连道歉：“沈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沈公子千万不要生气啊，呜呜……我家小姐会打死我的……”边哭边抹眼泪，还不小心绊到了内室的案角上，险些跌倒。
　　这小丫头行事莽撞，倒令沈蓝桥束手无策了一阵子，还好明玉已经自己躲到了床的幔帐背后。沈蓝桥只好宽慰这婢女，让她赶紧出去，没有留意到窗口大开之际，一道身影如梁上燕子般越窗而出。
　　小丫头哭哭啼啼抹着眼泪拎着茶托出了门，关门后，啜泣着飞奔而去。
　　扮成婢女的半夏奔到屋角，将贴窗听壁角的一个女子一拉：“别听了，快走！”
　　“干嘛啊？他们又没有发现我们，再等一会儿！”
　　突然屋内男声低声道：“不好！”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半夏一把将般若拉起，飞也似的逃了。
　　两人奔到西边一处偏僻的林子里，要冒着大雨越过墙头，临走前，看见沈蓝桥追了出来，半夏捡起一个石子，远远弹到一个巡夜的士兵头上去，士兵吃疼，气的大叫一声：“谁啊！是谁干的？”
　　沈蓝桥被叫声吸引，眼神挪开了去，等再循着踪迹望过来，只看到墙头身影一闪而过。
　　跟随而来的明玉问沈蓝桥：“到底怎么了？”
　　“那婢女拿走了我的玉镯和玉佩。”他在那婢女走后才注意到内室案上的异样，而明玉当时正自心乱如麻，也没有留意到。
　　这时，远处的府兵喧哗起来，开始到处查看，蓝桥和明玉对看一眼，明玉说：“那我走了”，蓝桥点点头，趁着府兵还没有过来，回了房内。
　　沈蓝桥的目光对上案上的茶壶，走过去倒了一杯，执杯一嗅，这分明是下人喝的劣等茶水。
　　突然，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四周若有似无的飘荡着一股清甜，不是花香，不是熏香，也不是女子的脂粉香气，而是淡淡的少女的馨香。
　　蓝桥睁开眼睛，看看案上放的凌霄花，嘴角微扬，放下了茶碗。
　　明玉越过府墙，仔细辨认踪迹，寻着踪迹追去，她足尖轻轻一点，就飞上屋顶，身姿轻盈，前面的两个女子小心隐藏着身形，在街巷中穿行，明玉更小心地隐匿自己的踪迹，远远地跟着。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到了翠微居的附近，消失了踪迹。
　　明玉小心地跳入院内，刹那间有人叫道：“什么人！”接着闪出两个人，冲过来便与她交手打起来，她想要速战速决，好尽快找到那两个女子拿回蓝桥的东西，于是用上了她最擅长的武功招数。
　　半夏刚刚卸了妆，和般若两人正在打理淋湿的头发，般若还在怪她：“我们明明能听见更多的消息的，干什么那么快拉我回来？”
　　“因为这个。”半夏从身上掏出玉镯和玉佩来得意的向般若展示。
　　“这不是你的玉镯吗？这玉佩哪来的？”
　　“不是我的，是沈蓝桥的。”
　　“哈！你这个偷儿。真是……偷的好！不过这也不用躲呀，我又不是打不过她们。刚才屋里那个女人，还恨不得你死呢！”
　　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过来：“掌柜的，有个女子闯进了外院，正要硬闯进来呢呢，我们快挡不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看我去教训教训她！”般若眨眼间飘到了门外。
　　“唉你可千万不要杀人哪，揍一顿得了，啊？”半夏担心地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明玉一脚踹飞一人，正要结束战斗，冷不防一个白色的身影砸了过来，速度之快让她连连后退了七八步，她站稳一看，一个绝色女子正立在她面前，看了她一眼道：“呵呵，长的倒不赖，就不知道功夫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就攻了过来，招式简单，却招招狠辣，她只能防卫，却毫无还手之力，她心中惊疑，冷不防脖子上一疼，急忙退开来，羞愤地瞪着般若，问道：“你是什么人？”
　　“嗬，这里可是我的茶肆，我还没问姑娘你三更半夜二话不说就往里闯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倒问起我来了！”

　　明玉自恃武功在平辈中也算是佼佼者，平时也有护法跟随，一向不曾吃过亏，今日本想查清楚对方底细，再将蓝桥的东西取回，谁知遇到了个难缠的，武功还明显在她之上，硬闯恐怕是不行了。

　　明玉想到此处，说：“姑娘见谅，我是拿贼追到此处，眼见其躲到这客栈之中，可否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找出此人来？”
　　“贼？这位姑娘，有贼你去报官啊！”般若眉目流转，风情无限。
　　“不敢让我进去查看，姑娘难道是想要包庇她们吗？”
　　般若呵呵笑道：“不敢报官，不会你就是个贼吧？”
　　明玉目光退缩，犹豫不决，“好，我去报官。”
　　“等等”，般若素手一指：“打了我的人，打扰了我茶肆中的客人，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说怎么赔我的好？”
　　“你！……”明玉自己也受了伤，却说不出口。
　　“哦对了，你身上也受了伤，下次你要小心了，再这么莽撞的去捉贼，万一伤在脸上，毁了你的花容月貌，也未必有人会心疼呢，可惜啊可惜，啧啧啧。”
　　“你！……”明玉瞪了般若一眼，后退几步，转身飞向漆黑的雨幕。
　　“唉你别走啊……还没玩够呢，真是。”般若暗自嘀咕。
　　回到房内，半夏问道：“人呢？”
　　“打不过就跑了！”般若坐了下来，“她先前的武功招式很奇特，没有见过，不像是中原人士，等我一过去，她立刻用中原武功应战，所以她一下子抵挡不过。”

　　“我知道，就算她使出绝招，也不是你的对手！”半夏对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般若笑咪咪地摸摸半夏的脑袋：“乖，嘴真甜哈！现在没人打扰了，我来告诉你我听到了什么……”
　　“原来被下毒那次，是他救的我啊？”半夏恍然大悟。
　　“怎么，这就感动了？”
　　“我这是恩怨分明！这个沈蓝桥，果然来历不明，你说他们不是中原门派，又听他们说门里门里，怕就是云南的金蛇门、江西的吴山门、宁夏的贺兰门和四川的恒域门之一。可是他又有玉佩和玉镯，这应该在李琅轩的手里才对啊？唉，我对这个沈蓝桥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唉，不行！你怎么能对别的男人感兴趣呢？管他什么李琅轩沈蓝桥的，都不准动心啊，你别忘了，师兄还在谷里等着你呢！”
　　“胡说什么呀，少开玩笑了，说正事！……你看，我都来了京城这么久了，竟然没有查到一星半点关于我娘和那本书的事情，看来，我也只能进宫了！”半夏边恶狠狠的吃着点心，边恶狠狠地说。
　　“如果师父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般若严厉地说道。
　　半夏蔫了。
　　“但是”，般若话锋一转，“师父现在不是不在嘛，哈哈”，般若摩拳擦掌，“不就是进宫嘛，我帮你！”
　　半夏瞬间眼睛一亮，又活了过来：“谢谢师姐，师姐万岁！”
　　“哈哈哈哈哈……”
　　“不好了，我们把天南给忘了！”
　　“啊——！”顿时两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