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婵娟》冬天的海

10、鱼游浅水中

　　“母亲，这当真是周鱼的玉镯？”一大清早，李琅轩就带着玉镯面见母亲。
　　“错不了，这镯子本是一对，当初你和永清公主指婚后，明妃赐下一只镯子给你，另一只就是这个，一直在永清公主的手上，你看这里”，秦清玉保养极好的手捻起玉镯，“白玉中这一片绿色翡翠的形状，像个在湖水中游动的小鱼儿，当时我在明妃处见过一次，我记的很清楚，这就是那只玉镯。”
　　“那我的那只又何在？”
　　“这……你们的婚事从很早以前就有名无实了，这种订婚之物也许就扔在库房的角落里，多年没有用处，也许丢了也未可知。”
　　“李玄。”
　　“在。”
　　“即刻着人去库房找那只玉镯。”
　　“是。”
　　“母亲，等找到玉镯，拿来比对一下更好。”
　　秦清玉表情微妙的点点头：“也好。”
　　“母亲，这只玉镯若真是半夏的，是否就能证明半夏就是永清公主？”
　　“永清公主当年出宫养病，竟遇到流匪，生死不知，这玉镯，也不知道颠沛几何，至于半夏是不是永清公主，只有她自己才说的明白。”
　　李琅轩捏着玉镯暗自打量，嘴边一抹笑意。秦清玉看了暗暗心惊。
　　“琅轩，现如今不管她是否是周鱼，你都要和明溪公主成婚。记住，明溪的母亲是当今的太后，明溪又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妹妹，何况她对你又有意，你们成了婚，你就是国舅，以后功名利禄，手到擒来，你会比你的父亲更荣耀。至于半夏，她是不是周鱼已经不重要，你要她，她就是你的，只是她竟然夜闯西觞阁，难道是为了那本书？那倒解释了她当初为何要乔装打扮入府，绝不是为了沈蓝桥这么简单，果真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母亲放心，我从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而且现在，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昨夜的人就是半夏。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父亲静心养伤，到今天恰好已经两个月，还有一个月才可返回了等父亲回来了再告知他也不迟。”
　　“也好，你去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下。”
　　“打扰母亲了，孩儿告退。”
　　秦清玉看着李琅轩走远，挥手叫李嫲嫲。
　　李嫲嫲欠身说：“郡主，世子将昨夜在场知晓玉镯一事的人都处理掉了。”
　　“这孩子，太任性。我筹谋了这么久，不能毁在她手里。去把乾元叫来。”
　　“是，郡主。”
　　约摸一盏茶功夫，灰衣人到来，他一直低着头，“郡主。”
　　“你该叫我夫人。”秦清玉看看他，叹了一口气道。
　　“是。”灰衣人低头回道。
　　“今天叫你来，是有求于你。”
　　“郡主有何处只管吩咐。”
　　“杀了半夏。”
　　“是。”
　　“你不问我为什么？”
　　“郡主想要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去吧，别让琅轩知道。”
　　“是，郡主，属下告退。”
　　秦清玉望着窗边，日影婆娑，从窗棱照进来，花瓶里的昙灵牡丹仍然盛放如初。
　　“芸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心了？”
　　“小姐，你怎么会这么说，奴婢觉得你是这天下最好最美的人，这天下最好的，就该是你的。”
　　“最好最美？”秦清玉嘲笑的重复道，“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不可一世，即使吴霈灵比我美，我也没有一丝自卑，即使先皇弃我选她，我也只是有一点失望而已，可是，连他也喜欢她，我和他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他竟然见她一面就爱上了她，从此我活在这世上就犹如行尸走肉，我恨她，一再夺走属于我的东西，我恨！如果没有她，文轩爱的就是我！”
　　“嘘——！小姐！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李嫲嫲急忙阻止秦清玉。
　　秦清玉稳住情绪，发抖的双手慢慢恢复了正常：“为了琅轩，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当年《孤平乐》的秘密，她是有可能知道的，我取回书册的时候，她就在殿外，虽然年纪小，但周鱼从小才智过人，难保没有留意到。”
　　“小姐，奴婢知道小姐是为了世子好，可等事情结束了，世子会不会生气呢？”李嫲嫲担心地问。
　　“生气只是一时的，总比身边放个火药筒子要强。”
　　“也对，再怎么说，小姐是世子的母亲，母子连心，母亲总是为儿子好的，世子终究能明白小姐的苦心，一定不会产生罅隙。”
　　“芸姑，最近，西边那人怎么样了？”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只是……”
　　“还是不肯服气是不是？没关系，等琅轩成为这天下之主了，他也会因此流芳百世，这都是我的功劳，不由得他不承认。只可惜，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参出那本书的秘密。”
　　“小姐别急，老爷已经出门了这么长时间，去找世上的能人巧匠，相信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秦清玉点点头：“希望他不会叫我失望。”
　　天光大亮好一会儿了，半夏的房内还毫无动静。
　　李琅轩到门前，阻止了通传的侍女，轻轻推开了门。
　　只见外间的卧榻上，小玉睡的正香，李琅轩停住了想叫醒她的心思，往屏风后走去。床上的帷幔纹丝不动，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睡着，青丝如墨，铺满了一侧的枕头。李琅轩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揭开幔帐来，手将将要触到的时候，半夏翻了个身：“小玉，什么时辰了？”
　　李琅轩赶紧收回手来，咳嗽一声。
　　半夏飞快坐起身，“谁？世子……怎么在此？”
　　“昨夜有刺客进府，半夏又迟迟不起，李某担心，就擅自进来看看。”
　　“半夏无事，谢谢世子关心。”
　　半晌无话。
　　“那我先出去，半夏起来后来找我，我有事问你。”
　　“好的。”
　　半夏梳洗好后，侍女端进了早饭，半夏用完，小玉过来禀告：“小姐，外面李玄将军说，让小姐现在去见世子。”
　　“好，走吧。”
　　出门走过长长的回廊，迎面走过来一人，一身白衣，步履风流，不是沈蓝桥是谁。两人在转弯处汇合，一起往世子的院子里走去，后面跟着一群侍从和官兵。
　　沈蓝桥老远看见半夏，就暗自打量了一通，她面色红润，表情轻松。蓝桥心想，她果然无事，早就猜到，她的那些瓶瓶罐罐肯定会派的上用场。
　　半夏侧头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沈蓝桥看了他一眼，看来世子还没跟她摊牌。他笑笑：“世子既然叫我们来，就是有话要说。且听听吧。”
　　“哼。”半夏不置可否。
　　世子让二人坐下后，也不多话，直接拿出玉镯：“半夏，这是你的东西吗？”
　　“正是！怎么会在你处？”半夏愣了一下，“我前几日还带在身边的，什么时候丢的呀？”李琅轩仔细地盯着半夏的表情。
　　“多谢世子！”半夏大喇喇地朝李琅轩伸过去摊开的右手。世子不语，沈蓝桥也不语。
　　“怎么了？”半夏惊奇。
　　“这是从昨夜的刺客身上掉下来的，其中一个刺客。刺客是两大一小，那个孩子正好和天南的个头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半夏看看沈蓝桥，沈蓝桥扬扬眉毛，“好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琅轩靠上座椅的靠背，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说了你也会去查，为什么还要问我们啊？”半夏突然冲着李琅轩叫道：“天南呢？天南在哪里？不会已经被你们当成刺客杀了吧？”
　　“带上来。”李琅轩端起茶杯。
　　门外李玄挥挥手，两个人架着一个少年进来，将其放在座椅上，少年仰面靠着，五官精致，身形修长，只可惜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身酒气。
　　半夏夺过李琅轩手中的茶，尽数泼在天南的脸上，“丢人现眼啊你，怪不得爹原先说什么也不让你出门，尽给我惹麻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父也不允许你出门的。”沈蓝桥在旁边嘀咕。
　　半夏狠狠瞪他一眼，看着迷糊醒过来的天南：“干什么去了你？”
　　“头好疼……姐，世子，蓝桥大哥，你们干什么呢？”
　　“我问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喝酒去了呀……”
　　“然后呢？”
　　“睡觉呀……”
　　“然后呢？”
　　“姐，哈哈哈，你见过喝醉了睡着的人还能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吗？”天南好玩的笑起来。
　　半夏转向李琅轩：“世子，我建议你把他吊起来严刑拷打，问问他昨夜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呀姐，我闯祸了吗？不要啊世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下次一定改，一定改还不行吗？我不喝酒了，不是，不喝醉了好不好……”
　　“带下去。”李琅轩不胜其烦地挥挥手。
　　“半夏，你这镯子是哪里来的？”
　　“这个是我小的时候，爹有一天出门，买回来给我的，他平时不爱买这些小玩意儿，那次是见这镯子通体雪白，绿处又绿意盈盈，只是形状不似水草，倒像只小鱼儿，而且卖镯子的小女孩子又一个劲的央求他……”
　　“小女孩子？”李琅轩和沈蓝桥齐声问道。
　　“多大年纪？”李琅轩又问。
　　“和我差不多大小吧，”半夏说，“当时我好奇，也问过我爹这个问题，他说女孩子相貌姣好，不似一般寻常人家，不知何故流落至此，他就帮了一把，将身上的钱都给了她，换了这个镯子。我拿到这镯子后，非常喜欢，我爹一向也不会送我礼物，所以我也非常珍惜，世子还是还给我吧。”
　　“抱歉，暂时不能还你，这手镯我还有用。”
　　“难道……是要找人？”
　　李琅轩一愣。
　　“那个女孩，是你什么人？”半夏问道。
　　“我不找人，”李琅轩看着半夏笑道，“这镯子半夏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只是要晚两天。”
　　沈蓝桥意外地看了李琅轩一眼。
　　“世子，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这镯子本来就是我的啊，为何要你送我？”
　　“半夏，你父亲是买了它，可也不一定就能算是你的了。”
　　“买了就是买了，我父亲又没有强买强卖。难道是你家的镯子，被那女孩偷去卖了？”
　　“半夏，不要胡闹了，别忘了你刺客的嫌疑还没有洗清呢。你们退下吧。”李琅轩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宠溺。
　　“唉唉……你做什么呀！”半夏还想分辨，被沈蓝桥握住手臂不由分说拉出了屋子。
　　“还不放开？！”半夏瞪着沈蓝桥，他抓住她胳膊把她拉近，俯下身，半夏像是被罩在他的怀中，他不悦地警告她：“请你谨言慎行，不要对世子无礼，这里是李将军府，不是你的家，再任性没人能保得了你。”
　　半夏再一挣，挣脱了他的束缚，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懒得理你！”
　　暗地里盯着半夏的，好像又多了一个人，可是天南却仍被关着，沈蓝桥觉得半夏的处境有些不妙，只是他的警告她能否明白？
　　半夏和沈蓝桥各自回房，没有被禁足了，只是无论到哪里，身后都有几个尾巴跟着。
　　半夏乖乖待在屋里，一上午哪里也没有去。刚才沈蓝桥说完，眼睛一瞟角落里，给她使了眼色让她发现了盯梢的人，天南还没回来，她还是安稳些好。
　　午膳时分，小玉端来饭菜摆好，半夏举箸刚要吃，门口有人影闪过，半夏一惊，“是谁？”一支飞镖钉入身后屏风，上面挂着一张纸条，半夏连忙放下筷子，快步向前将其收拢到袖中。
　　门口的府兵闻声前来查看，只见半夏正打算吃饭，一切正常，半夏看见他探头探脑，面色不虞地放下筷子，府兵见了连忙退下。
　　半夏偷偷展开纸条，上写“小心饭食”四个字，半夏拔出头上银簪，将饭菜一一试过，均正常。那就只有茶水了，打开茶壶，试了试茶水，也正常。突然，半夏注意到茶壶的壶嘴有一些白色粉末，半夏小心抹下来仔细一嗅，有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她倒出一杯水，调入粉末，再用银簪一试，银簪片刻就变得乌紫发黑，正是一种剧毒的药粉，溶于水后味道更淡，更难察觉。喝了必定七窍流血，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半夏不动声色地吃饭，半晌，她放下筷子。
　　“小玉。”
　　小玉进来答道：“小姐。”
　　“茶水是否凉了，你试一下，如果凉了帮我换一下，不凉就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里试吧。”
　　“是。”
　　小玉取过一只茶碗，从茶壶中倒出半碗茶，不假思索地就往嘴边送去。
　　“慢着。”
　　小玉停住，不解地望向半夏。
　　“不想喝了，都撤了吧。”
　　“是。”
　　看来不是李琅轩要害我。半夏靠在塌上，手中把玩着衣裙上的丝带，下毒的技俩，倒想是女人的手笔，或许是秦清玉。不知道帮他的那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