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静城》秦坤生的酒

5、他也下凡来耍

　　韩玉在客栈后院找到我。
　　我正在对着院里的梨树喝酒。本少爷有些不胜酒力，连抬头看她的力气也没有。
　　我低声问她，你怎么不陪徐褚庆。
　　她没说话，低着头。我抬眸盯了她好一会儿，韩玉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古怪，或是我喝多了，看走眼罢。
　　本少爷故意敛眸轻笑，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子，道：“韩玉，劝你还是与徐褚庆在一块去罢。与我这臭屁仙道一起，保不准本少爷一时兴起拿你开心。”
　　韩玉愣愣地站在我身边，抿唇不言。
　　不知怎得竟有些恼，我站起身子，扶着树干，哼了几声，“韩玉，你无事便走罢。”
　　她不动，本少爷只好踏着醉步，欲离开后院。韩玉终于唤了我一声。
　　“仙道长君，我有话要说。”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这是她第一次叫我仙衔。不知她今日是吃了甚么怪果子，连平日不曾对我的礼节都用上了。
　　“你说。”
　　韩玉走到我身边，我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摇了摇我的衣袖，肃然道：“长君，你不可再去青院。”
　　本少爷觉得这话莫名好笑，道：“你莫不是到了春天，对本少爷的心思又泛滥了些，吃醋了罢。”
　　“我才不管你，是徐公子担心你。”
　　听得徐褚庆的名字，本少爷心中甚是欣喜。
　　“若是我风流心思又起了，你教本少爷如何？”
　　韩玉又一拳锤我胸上，口里的酒反冲上来，直教本少爷受罪。她道：“长君，你去哪处的青院都可，就是不要去昨日那个。”
　　我笑道：“怎么，还有鬼吃了我不成？”
　　她道：“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陆惭羽的人。”
　　我点头。
　　她又道：“你知不知他是甚么人？”
　　我随口道：“不就是一个普通人么。”
　　可韩玉那瞅我的模样分明就是恨铁不成钢，牛头不对马嘴。她重重地叹道：“他是绪王爷。”
　　王爷又如何，本少爷还是天上的仙道长君！
　　我大笑，摸了摸韩玉的头。
　　但总觉背后有一束异样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扎的很。我很清楚，这目光不是徐褚庆的。
　　冷汗尽出。
　　我道：“王爷又如何，本少爷何曾青眼看王侯？”韩玉哑言，夺过我手中的酒瓶，扔在一旁。
　　她愠怒道：“仙道，我是来与你说正经事的，你万不可与绪王爷走得太近。”
　　我干干地笑道：“为何？他是乱臣贼子？”
　　韩玉顿了顿，让我蹲下身，她的樱唇凑在本少爷耳边。本少爷心里一阵麻乱。
　　我的乖乖，这小丫头也太挠心了。
　　“绪王爷，陆惭羽，是断袖。”
　　陆惭羽，断袖。陆绪，是断袖。
　　是断袖啊。
　　断袖。
　　脑里的信息飞速运转，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原来那日陆惭羽的话是这般意思。我一人前来青院，而徐褚庆一人偷偷跟在本少爷身后。
　　我竟有些暗暗窃喜。
　　可断袖又如何，本少爷在凡间甚么没见过。嫂嫂的两只老龟还不照是断袖么。郑国丞相邢颉不也是断袖么。本少爷何曾忧过。
　　我拍拍韩玉的头，道：“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再多说了。”
　　韩玉还想继续说，本少爷只好单手撑着树干，把她逼得靠在树干上。我故意把脸凑在她眼前，阴恻恻地笑了笑。
　　我道：“不可再多说，玉儿再说一句本少爷便亲玉儿一下。”
　　于是，本少爷的胸又挨了重拳。
　　长思仙君说得不错，风流误了我。可误的是我这副好身子！

　　本少爷没有把韩玉的话听进心里去。只是这话是徐褚庆提醒的，我还觉着有些乐呵。像我这样风流的人还能得徐褚庆那般正经读书人的关心，本少爷自然觉此足矣。
　　在静城，除去向本少爷求画的，几乎无人愿意与我结识，更别说一句嘘寒问暖的亲亲话语。他们都说，韩鸾那人命定风流，是瘟神转世。
　　本少爷还能说甚么。
　　我是瘟神转世又如何，本少爷依旧是风流快活过日子的仙道长君。

　　步伐愈发缓慢，本少爷一步一步地挪到青院门前，从腰间卸下陆惭羽赠我的玉佩，握在手里。犹犹豫豫，我不知进，还是不进。下意识抬头，窗口那处并没有白色的身影，我呼出一口气。
　　跨开步子迈进青院。
　　陆惭羽没有诓我，出示这块玉佩果然不用掏本少爷的小金库。连鸨婆都要叫上我三声“大人”。还真是皇家的宝。
　　本少爷唤了一美人过来，眯眼笑着在她腿上摸了一把。细腻光滑，比静城姑娘的手感还要好上七分。
　　美人娇嗔着锤了锤我的胸。小小软软的粉拳落在本少爷胸上，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头至脚蹿梭而过。
　　本少爷不禁暗自感慨。美人的拳头是蜜糖，韩玉的拳头是砒霜。
　　我给她倒了杯酒，她似乎往我腰间的玉佩瞧了几眼，俄而灿然一笑，白皙的手覆上我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摩擦，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住我的腰带。
　　美人把头靠在我肩上，在我耳边吹过一阵有胭脂香味的细风，道：“大人，奴家……”
　　真是罪过罪过。
　　本少爷虽说风流成性，却有个原则——决不在白天与美人行周公之礼。
　　脂粉的味很浓。喉咙忽然异常干燥，我赶紧灌了几杯清酒，对她道：“我有些醉了，今日不便，明日再说。”
　　美人从我怀里离开，扭了扭她的杨柳腰，扯扯嘴角便下楼了。走的时候，她与身旁的小倌低语一句，以为我不会听见。本少爷听得清清楚楚，还觉着有些扎耳。她道——
　　“那小子，定是个处儿。”
　　本少爷突觉恶寒。
　　我头皮隐隐作痛，好端端的蜜糖竟是藏着断肠散，本少爷眼皮又狠狠地抽了几抽。
　　本仙道长君就算是处儿又如何，一夜春宵予了胡天保也不予你！
　　“仙道长君。”
　　一惊，正在斟酒的手抖了抖，清酒洒在本少爷的衣服上，湿了一片。居然会有凡人认出本少爷？
　　我循声抬头，本少爷识得他。
　　“胡天保，你怎么在这？”
　　兔儿爷胡天保微微一笑，露出浅浅柔柔的梨窝。他指尖微动，一阵青烟包住了我。再睁眼，已不是在青院。
　　胡天保化作凡人，与我并肩走在街上。
　　我道：“你莫不是拉错了线，被玉帝罚下来的罢。”
　　他瞪了我一眼，嗤声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做事不动脑么。”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着，“你下来又是牵谁的线？”
　　他道：“你的。”
　　我好一阵肉紧，打了个寒战，弱弱地问道：“胡天保，你诓人的罢。”
　　胡天保只笑笑，没有回答我，“长思仙君嘱托我要好生看着你。”
　　我缓过气，道：“本少爷又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你就放心罢。”
　　他挑挑眉，道：“谁知道呢。”
　　本少爷脸皮抽得一阵又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