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生存指南[红楼]》酸奶灯

12、凸碧与凹晶

　　贾宝玉怔了一下，一时心里又是甜又是酸涩：“妹妹保重自己就是为我着想了——”
　　话未完，那夜叉便又咆哮一声，往前扑了两步。
　　两人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各自举高了武器。

　　这时林黛玉想，你到这个时候还只要我保重自己，然你竟不知道你好了我才能好么，双亲皆不在世，外祖母也不知是否平安，若连你也不好了，独活又有什么趣儿。
　　而贾宝玉心里也不自在，他也知道林黛玉心中所想，只是林黛玉平安在他心里倒是第一位的，这之外他竟像是不在意了似的。林黛玉若伤着碰着了，到底要他怎么是好呢？

　　只是这鏖战关头实在容不得多想，只见那小厮虎虎地扑过来，一个人竟比宝黛两个人都壮了。
　　贾宝玉虽然会舞两下剑，到底于此道稀松平常；而林黛玉更是不通武艺，濒死关头爆发出一阵猛力毕竟不是次次皆灵的。

　　虽然不通武艺，好在这两人心灵相通，又一心为了对方考虑，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背靠背的姿势，互相看护着对方的后背，倒也不露破绽。
　　只是到底夜叉不知疲累，眼见着两个人便要落下风了。

　　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雀金裘，当空落在这小厮头顶，蒙住了他的头，一时间挣扎不得。
　　这夜叉一靠目力，二靠耳力，此时去了前者，毕竟还有后者。
　　又从山坡上传来玻璃与山石相撞而产生的碎裂之声，那夜叉笨笨地扭过头去，这时宝黛对视一眼，同时抬起脚，一脚便将其踹下了山坡，滚下去了。

　　山坡上却冒出一张笑吟吟的脸来：“姑娘可让我好找。”
　　又从敞厅的柱子后面转出一个忧心忡忡的女子：“二爷可再不要行此莽撞之事了。”

　　山坡上那女子自不必说，是慧紫鹃无疑了，而那柱子后面的则正是怡红院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丫鬟——麝月了。

　　原来紫鹃见林黛玉握着花锄就去助宝玉，心急如焚，却也莫可奈何，这便转回屋里，想着总得追上他们才好。
　　便和麝月商议了一番，两个都不会使兵器，再者这里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多是古董字画一类，皆不堪用。

　　于是细思之下，一个拿了轻便易碎的玻璃绣球灯，一个取了厚实有分量的西洋雀金裘，忙忙地赶了上来。
　　一路只见那些笨笨的夜叉在阶矶上爬了一半就走了，还没等松口气，就见有个小厮从山坡往上爬，眼见着就要到顶了。

　　林黛玉听了解释，不由笑道：“这可见我平日所说不错，一个紫鹃一个你，竟是投错了胎，该当个军师的。”
　　贾宝玉却是跌足道：“那雀金裘……”
　　麝月看他又要犯痴病，忙忙地截断道：“她若知道能救你一命，必是情愿的。你又何必可惜死物呢？”

　　这也罢了。贾宝玉不好意思道：“你说得是。”说着便笑道：“这可齐了，回怡红院罢。”
　　林黛玉却伸手挡了一下，指指来时山径下方嗷嗷叫着的十来个夜叉，笑道：“我却有一个更好的地方。”

　　其余三人便跟着林黛玉下了山坡，一转弯，就见到山下的池沿，沿上一带竹栏相接，宝玉忙道：“这竟是去藕香榭么？不知四妹妹如何了。”
　　林黛玉摇头道：“不是，是去凹晶溪馆。”

　　原来此处房宇不多，且又矮小，平日里值班的只有两个老婆子，想这处必不至于被人占去的，而那老婆子若遭难，必定早早就离开了。

　　贾宝玉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究竟还是要去看看四妹妹在不在才好。”
　　林黛玉道：“那是自然。只我们先在凹晶馆里安顿下来，这样找到四妹妹也好一并安顿的，岂不好么？”
　　麝月忙笑道：“这话很是。”

　　于是四人便往那凹晶溪馆去了，从卷棚下走过，微风一过，池面仍是粼粼然皱碧铺纹，只是到底不似去岁在此联句时的安稳心情了。

　　贾宝玉见林黛玉面带凄然之色，料定她是心有所感，忙笑道：“林妹妹，旧年你和云妹妹在此联句，竟不叫上我。”
　　林黛玉“嗤”地一声笑：“叫你作甚么，芦雪广联句你倒在，究竟你有几句好的呢？”
　　贾宝玉本来也只是为了引她发笑，便笑道：“我原不会联句的，只当带我一起顽岂不好么？”
　　林黛玉摇头叹笑。

　　贾宝玉却又道：“不知云妹妹如何了。这时候想打发人接了她来，竟也是不能够的了。”
　　林黛玉也是沉默：“未必她在家就不好了，她们家里也许没有遭难。”
　　虽是这样说，可是两个人都清楚，那种可能实在太小了。

　　说话间便到了溪馆，麝月先上去叩了叩门，果然无人应答。于是便推门而入，正欲说话，却只听里间唔唔作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贾宝玉道：“走罢！此处也不干净，没的污了妹妹的眼。”
　　林黛玉却摇头道：“哪里就到这样地步呢。还是去看看罢，横竖也不怕他。”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花锄。

　　紫鹃笑道：“我们姑娘也是越发胆大了，莫不是要做花木兰不成？”
　　林黛玉啐道：“偏你爱嚼蛆。”
　　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替姑娘身体愁了这许多年，眼见着姑娘如今连如意金箍棒都能举起来了，岂有不高兴的。”
　　贾宝玉忙笑道：“正是呢，林妹妹如今修了大力神功，连我尚且比不上呢。”
　　林黛玉握着脸道：“罢罢罢，你们都是一伙子编排我的，偏生我是个笨嘴拙舌的，说不过你们。”

　　那屋里的唔唔之声越发响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贾宝玉道：“少不得我要做个开路先锋了。”

　　于是贾宝玉便上前掀帘，这一掀不要紧，只听他大吃一惊道：“何等眼熟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