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生存指南[红楼]》酸奶灯

11、野餐好风光

　　林黛玉一眼觑到贾宝玉身后包抄而来的一群夜叉，看贾宝玉还是怔怔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走了！”
　　贾宝玉回头一看，表情也是一变：“走！”

　　对面来的夜叉封死了回怡红院必过的沁芳桥，于是宝黛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向了旁边的山径。
　　原来潇湘馆东侧有一条宽路，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有一座敞厅，唤做凸碧山庄的便是。
　　一向山下备着竹椅，候着老太太，太太们上去的。只是此时自然没有抬椅的婆子了，二人二话不说，便往上赶。

　　赶了几步，林黛玉实在没有力气，拿花锄撑着地，气喘吁吁道：“……宝玉，你且等等我。”
　　贾宝玉笑道：“原来林妹妹究竟没有修成大力神功。”一边说着，一边伸过手来搀扶。
　　林黛玉搭着贾宝玉的手，手上使力，这才登上一阶，口里喘个不住，只觉喉中腥甜而腹部抽痛，却也不愿意白白受了贾宝玉打趣，手指暗暗发力，掐了他一记。

　　贾宝玉看那夜叉笨笨的，连爬山也不会，只是一步一爬，这才放心搀着林黛玉小臂，嘴上犹自玩笑：“嗳哟哟，是谁上山这样大排场，又是要搀的，又是要打扇的，打量还当是哪家的老夫人，一问才知，原来是盐课林老爷家的小姐——”

　　林黛玉耳朵里明明听到打趣她，有心反驳，只是这一天到现在实在是用力过度，虚脱得说不出话，只暗暗地在心里记了一笔，有一肚子反打趣的话说不出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决不知道那种苦处。

　　贾宝玉笑嘻嘻的，一边留神着山下动静，一边搀着林黛玉慢慢地往上走，只觉这几日的痛心与沉郁十去五六。
　　林妹妹竟安然无恙！
　　他一心一意地想着这个念头，哪路神佛保佑的呢？跪经要去哪家庙门？这可含糊不得。

　　就这么一步一歇的，两个人颤巍巍地到了凸碧山庄。
　　这凸碧山庄高踞大观园的最高处，又是四面透风的敞厅，在厅里凭栏四望，大观园胜景尽收眼底。
　　去岁中秋宴，在这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摆团圆宴，天上一轮皎皎明月，地上隐隐萧然笛声，那时虽然因人口寥落略感冷清，到底胜过今日大观园诸芳流散许多。

　　贾宝玉是个喜聚不喜散的，到此难免神色黯然。
　　林黛玉度其神色，心下会意，却也不说什么，只缓了缓气息，细声道：“好容易上来一趟，便赏玩一番景色罢，方不辜负了这一场辛苦。”
　　贾宝玉强笑道：“妹妹说得是，只是这里原是特为玩月而设，如今却赏玩什么呢？”

　　林黛玉摇头笑道：“蠢材蠢材，这亭台楼阁，固然建来各有因由，只是拘泥于此，岂不着相？白日更有一种别样气象，如何便堪不破了呢？”
　　贾宝玉想了一回，也笑道：“到底还是妹妹想得到。”

　　于是二人便向那敞厅里去了，围栏上的朱漆却已有些剥落，贾宝玉便皱眉道：“该让他们重新粉刷了来——”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两人都是一怔，继而沉默下来。

　　林黛玉望着远处巍巍的大观楼，还未开口，便听贾宝玉那边传来腹鸣之声。她微微一愣，忽地笑开，捂着嘴笑个不住。
　　贾宝玉耳根微红道：“妹妹笑什么？”
　　林黛玉忍着笑说道：“我笑你呀，巴巴地给我送糕来，如何便不记得自己腹中饥饱呢？”

　　贾宝玉笑道：“我还罢了，只是妹妹却是禁不得饿。”
　　说笑一回，林黛玉便道：“我包袱里倒还有些干果蜜饯之类，只是你素日不大喜欢的。”
　　贾宝玉叹道：“这时节，竟不要说什么喜不喜欢了，能饱腹便好。可知民生疾苦。”
　　林黛玉坐在旁边美人靠上，一边打开包袱皮，一边笑道：“了不得，就连你都知道民生疾苦了。”

　　贾宝玉接过林黛玉递过来的干果，吃了一口笑道：“好吃。”
　　林黛玉奇怪地问道：“这是松子瓤。”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吗？
　　贾宝玉笑道：“然妹妹的似与别处的不同。”
　　林黛玉：“……皆是公中送过来的，有什么不同。”

　　林黛玉看他吃得甜香，自己不由被勾出一点馋意来，于是自己拿了一小把，慢慢地吃起来。
　　林黛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还是说到了这个话题，贾宝玉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半晌才道：“我也不知。”说着眼眶便红了：“那日歇了午觉起来，怡红院里里外外便已是如此了。那时……”

　　那时碧痕红着一双眼要咬他，他还以为自己犹在噩梦中。
　　到底女儿家力气胜不过他，被捆在了椅子上。只是眼睁睁看着丫头婆子们咬成一团，他也……

　　林黛玉无声地拍了拍贾宝玉。

　　贾宝玉擦了一把眼泪，强笑道：“我本来立刻就要去找你，然你知道我屋里人多，房间构造又复杂，竟清了一天，才能走出去。”
　　他没说到底怎么清的，可是林黛玉会意。

　　林黛玉沉吟道：“据我看来，外面也是不好了。否则何以府里不来人呢？”
　　贾宝玉也点头：“我到二门上看了，小厮一个也无，若不是到了园里，就是到府外面去了。”

　　林黛玉忧心忡忡：“我观那夜叉，体能似受□□所限，小厮又都健壮，到了街上还好说，若进了园子，岂不是隐患了？”
　　贾宝玉只得安慰道：“倒也不至于如此。”

　　正说着，只听厅外一阵令人胆寒的吼声，宝黛二人警觉地站起，只见山径上出现一个小厮，贾宝玉常出入二门，倒有些眼熟。
　　这小厮看着和贾宝玉差不多高，只是体格却比他壮上一倍。
　　那门上的小厮哪有好相与的，只见他咆哮一声，肌肉隆起的胳膊便往他们这边伸来。

　　贾宝玉悄声道：“林妹妹，我去把他引开，你——”
　　林黛玉斩钉截铁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