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异端》非微

14、出不去了

　　不仅是他呆住了，连君勇也呆住了，陆羽凡瞅瞅男人的表情，直觉告诉他，男人认得这个住宅。
　　脑内的警钟大响，正当陆羽凡还在犹豫该怎么做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似乎有个声音，在他左手处轻轻唤了声「…小尔…」，转过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头，只是下意识地，他往听到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才转入阴影处，就听到公寓门口吱呀一声，陆羽凡连忙闪入旁边的灯柱后方躲好，再往外偷偷看，正好就看到温婷走了出来。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但温婷在看到君勇的那一刻，确确实实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甚至是有些失措地扑上去抓着他：「君勇！为何你会来到这里？婷婷呢？婷婷怎么办？！你死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温婷？」君勇显然也彻底懵了，只能呆愣地看着已然去世的妻子，以相比临死前更年轻的容颜站在自己面前：「我、我也不晓得，我只是在捷运上打了个盹……」

　　「糟糕！」温婷捂住嘴：「莫非是我……是我把你拖了进来？」

　　「什么？」虽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思念已久的妻子，君勇还是下意识就走了上前，站在她面前后，犹豫了一阵子，才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待发现真的可以碰到时，终于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般将她抱入怀中：「不管这是梦还是什么，我终于又见到妳了！温婷！」

　　虽然有些惊讶，但在被拥抱的瞬间，温婷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并伸手回抱丈夫。两人哭了好一阵子，最后是温婷先擦干泪水并稍稍推开君勇：「君，你听我说，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若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会无法离开，等下我带你出去。」

　　被妻子一提醒，君勇才想起家里还有女儿正等待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手，但是看看思念已久的人儿，再看看腕表，搭上末班车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现在是凌晨十二时十二分，于是又有些眷恋地握着她的手：「…婷，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难得见面了，我们再聚久多一会吧？我真的很想妳。」

　　看着丈夫脸上揉合了伤痛的表情，温婷心里一软，点了点头，有些腼腆地牵起他的手：「若是要坐一会，那进去房子里吧，待在外面不安全。」

　　「话说回来，这间房子是…」随着温婷进入房子后，君勇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怀念地抚摸玄关的门板处的刮痕：「我们新婚后，妳还没怀上婷婷时，我们住的地方，对吧？」

　　那个刮痕是当初他们刚搬进来没多久，从旧住处带来的鞋架子就坏掉了，于是他们买了新的架子，也为该买哪个架子吵了很久，最后买回来的却在安装好要放在玄关时，才发现尺寸不对，更在移动时刮伤了门板，两人为了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连「离婚」都脱口而出了。

　　但最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学习了要听取彼此的意见。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两人一起装好鞋架后，那种因为携手跨过一个难关，扶持了彼此、确认对方就是自己终身的伴侣时，那种充盈全身的幸福、满足和成就感。

　　「这个地方，会自动显示那个死者最怀念的地方，让死者可以更容易接受和住得安心。」温婷也想起了这件往事，脸上露出有些怀念又有些难过的神情。

　　君勇一直都把她呵护备至，看到她忧愁的神色就连忙打量环境，急于寻找转移话题的物品，刚好看到厨房炉灶上的锅子，连忙起身前去查看：「妳在煮东西吗？在煮什么呢？」

　　温婷极力收拾好心情，抬头时微笑着走了过去：「卤肉，虽然在这里不会有饿的感觉，不吃也似乎不会怎样，但偶尔还是想吃点东西时，食物就会冒出来，吃入口也是自己怀念的味道。」

　　「卤肉！真神奇！那天婷婷才说想念妳的卤肉！」君勇用勺子盛起些许的酱汁，伸手试探发现竟是一点温度也没有，忍不住好奇地用手指蘸点酱汁试味道。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像是在吃名叫「卤肉」的味道，又像是什么都没尝到那般，完全不像是吃到什么实际的食物，立即就失去了兴致地放下了勺子： 「妳不在了之后，婷婷和我都很想念妳，婷婷被妳养叼了嘴，一直嫌弃我煮东西难吃呢。」

　　站在他背后的温婷，只看到丈夫好奇地搅动那锅食物，于是伸手将他回客厅，两人坐着再聊了一会，君勇再看腕表时，却惊讶地发现时间竟是还停顿在十二点十二分，吓得他连忙站起身：「不好了！」

　　「怎么啦？」正谈得欢快之际被打断，让温婷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愉快，但还是按奈了下去，似乎自从前来这里之后，她特别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的腕表坏了，不晓得我已经待在这里多久，我担心婷婷……」君勇有些慌地冲到玄关处穿鞋。

　　温婷这也才为时已晚地想起女儿，于是连忙也牵起君勇的手，带领他前去出口处。

　　一直在外面的陆羽凡，在等待的期间，他已经发现这个地方内没有太阳或月亮，一望无际的天空甚至连颗星星也找不到，而且天空的颜色长时间维持着某种暧昧不明的灰色，导致整个地方看起来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所有的色泽看起来都非常暗沉不起眼。

　　在这里只有房子内的微弱灯光，以及路边的街灯提供昏黄不清的光源。

　　但最诡异的是，这段期间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注意到的时候，就发现那两人神色匆忙地往外冲，于是他连忙悄悄跟了上去。

　　待跟到铁栏门前面，温婷让君勇停在一户房子前——陆羽凡这才发现，那所房子是这个区内最为格格不入的存在。在一片灰色的地带，这间房子有着极为亮眼的白色，看起来几乎就像是鹤立鸡群般地轰立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

　　躲在一旁的陆羽凡，只见到温婷拍了几次门，但丝毫没有反应，接着像是看到什么似的，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肩膀，又蓦地直起身，拉了君勇就走到铁栏门旁。

　　「君，听着，我曾经看过管理员做过一次，所以你要仔细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温婷深呼吸一口气，才逐字慎重地交代：「基本上你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你打得开这个门，打开之后你就往发光的地方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看，记住，千万不要回头看。」

　　君勇有些眷恋不舍地伸手轻轻抚摸妻子略微冰凉的脸颊：「我离开之后，是否有可能再回来看妳？」

　　「不行的，君，这里不是让活人来的地方，以后不管你是否有再听到我的呼唤，都别再回应了，懂吗？」温婷笑得很哀伤，但还是坚定地按下君勇的手，轻轻将他推至门边：「不过，我会在这里等到你过来，然后我们再一起等婷婷过来，才一起离开，好不好？就我们三个一起。」

　　「那，约好了哦。」君勇俯下身，在温婷脸颊边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才亦步亦趋地走到门边，最后再望了妻子一眼，才伸手推门。

　　顿了顿，门并未如妻子所说那般可以轻易推开，他皱了皱眉头，再用上多一些力气去推，却还是毫无反应。

　　他退后几步仔细观察，那扇门上并没有钥匙洞，也没有任何扣住的部份，就像是一扇被随意关上，风一吹就可以推开的普通围栏门。君勇不信邪地伸手再推，这次是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那扇门却连一公分也难以被挪动。

　　「君勇，怎么啦？」察觉到君勇似乎遇上了阻碍，温婷连忙上前询问。

　　「推不开。」君勇抹了抹因为过度施力，而冒了满头的汗水：「不知为何，推不开。」

　　闻言温婷的脸唰地更苍白了，她待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在这之间也曾见过有几次活人闯了进来再被顺利送出去，若是君勇无法出去……她连忙伸手一探，但君勇的身体还是温的、有下巴，而且也还是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