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异端》非微

11、对鬼弹琴

　　就在疑问符号即将充满陆羽凡的脑袋之前，大门「咔嚓」一声轻轻地被打开，两人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好，梓夏甚至已经握紧了右拳，左手轻轻按着门摆，准备有什么动静就马上冲出去。

　　意外的是，步入房内的并不是他们预期中的恐怖女鬼，而竟是一位乌黑长发及腰，模样温婉的清秀女人！即使她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散乱，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旧，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并且同样青灰色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和婷婷一样死透了，但怎么说都还有个「人样」！

　　见状陆羽凡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倒是梓夏呼出一口气，松开左手轻轻靠在门边，倒是不晓得几时凑过来看的婷婷，却是握紧了小拳头，脸上的五官看起来都快纠结成一团了。

　　其实刚刚在奔跑上楼时，他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毕竟这个地方怎么看都是女鬼的巢穴，最后他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些故事，有关人类闯入「滞留地」的契机和原因——据说，有些人类会不小心闯入「滞留地」，除了因为刚好符合了条件，还有更重要的契机，那就是「滞留地」内有对他们极为依恋牵挂、无法放手的对象，当彼此之间的思念牵绊过深，有时候人类就会被鬼魂的那一方的呼唤吸引而进入了「滞留地」。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赌男人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而是因为他是女鬼的「特殊的存在」才得以存活，于是进入套房的瞬间就把他丢在客厅里观察。

　　这当然是极为凶险的一棋，假若当时他猜错了，那么在女鬼冲进来的瞬间，被当诱饵的男人肯定是凶多吉少，即使他有把握暂时打退女鬼，却不能保证男人的安全。

　　只是相比起身上的责任，还有陆羽凡、婷婷、炵鸣和彤笙，他还是选择了先赌一赌男人的运气，而在看到女鬼以较不扭曲的姿态入房时，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无论在外再如何失控，在挚爱的眼前，她只想呈现最美好的一面。

　　即使她浑身上下依旧被清晰可见的黑红色邪气缠绕，但能恢复原貌证明她还保留有一丝清明，相比起彻底失去控制的怨念集合体，这倒是好办事很多。

　　或是更难办。

　　就在梓夏脑袋里绕来绕去好几个方法，思索着哪一个比较事半功倍之际，陆羽凡已经忍不住伸手抓住他，以最低的声量表达最惊讶的心情：「梓夏哥！那是谁！刚刚的女鬼呢？为何又多了一只鬼？」

　　「她就是那个女鬼。」梓夏指向最明显的一点：「你看她的手指。」

　　顺着梓夏的手指望过去，果不其然就看见，女鬼的手指乍看下去并无异状，但手指骨骼看起来有些不自然，而且从手掌至指甲处，有熟悉的红黑交错的污迹，甚至在如此近距离观察，还可以发现部分污迹像是浓浓的血滴般，不断丝丝地沿着指尖处滑落，却又在触地之前化为黑红色的邪气继续缠绕在她身上。

　　像是某种纠缠不休的轮回。

　　「真的耶……」陆羽凡有些惊讶地捂嘴，不知为何那种黑红色的物体让他有种反胃感：「那些是什么？看起来很不舒服。」

　　「黑色的是怨气，红色的是她背负的血债。」梓夏伸手轻轻拍拍陆羽凡的背，他能理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其实就是无异于初次见到死状凄厉的尸体的感觉：「若我没猜错，她几乎吞噬了所有滞留地内的鬼魂。」

　　说来容易但其实很难，身为灵体要去捕获其他鬼魂并吞噬他们，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除非女鬼生前时就懂得某些术法，这也让梓夏深思女鬼的身份。

　　「为何她有能力吃其他鬼魂？！没有条规限制不可以吃吗？」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陆羽凡又惊讶又好奇。

　　「法律规定人类吃人是犯法，还不是有食人族？」虽然梓夏很想吐嘈他问错重点，但看到少年那双认真又充满好奇心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心软回答：「条规是放来参考，她这样做自然是不对，未来因果报应也会记录在案，不过，是的，有些天赋异禀的鬼魂，例如身为人的时候灵能力特别强大，或是有经过特殊训练，或是死后怨念特别强大的鬼魂，都有吞噬其他鬼魂的能力，不过这样做了当然也有相对的代价。」

　　「哦哦，那么为何她有能力变化外貌，却不遮一遮那些黑红色的东西呢？」那些东西让陆羽凡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不理解为何女鬼要遮一点不遮一点。

　　从小到大他都对这些灵异事件抱持「当不存在」或是「当幻听」，但被迫面对和接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之后，相比起「恐惧」，他更「好奇」到底那是个什么样的未知世界。

　　「那些是她的冤孽债，不是她想遮就遮得掉的东西。」梓夏耸耸肩继续解释：「毕竟就算有能力吞，但也没办法消化或融合其他魂魄的意识，所以吞得越多，反而越容易丧失自我，这也是她最终需要付出的代价。」

　　「好像很可怜……」陆羽凡看着女鬼想接近男人，对方却往后退一大步，她脸上哀伤幽怨得像是随时会哭出来，於是忍不住同情她，并且再次有种既视感，好像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她。

　　「被她吞掉的魂魄就不可怜吗？被她拖进来的男人就不可怜吗？」对此梓夏倒是没有太多泛滥的同情心，毕竟这种事情，究竟是谁欠了谁才必须遭遇这样的下场，除了真正的生死记录官没人能晓得，所以实在不好说。

　　看着男人也露出难过的表情，想接近又不敢碰她的模样，陆羽凡只觉得阴差阳错下，大家都很可怜，但他也是首次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再说他现在也自身难保，只能默默地继续看一男一女在客厅处开始起争执。

　　「温婷，」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几乎是有气无力，按梓夏看他待在这地方太久，八成阳寿也快尽了：「妳找到出口了吗？」

　　「还没有……」女鬼低下头，将有些长的衣袖拉了下来遮掩扭曲的双手：「我已经几乎用尽办法了，君勇，你看看，你也可能差不多了，不能就这样待在这里陪我，或是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吗？」

　　「不行的啊，温婷。」男人的眉头皱得就快打结：「我们谈过很多次了，我们的孩子还在另一边，而我已经待在这里太久，我实在不敢想像她现在如何怨恨我们了……」

　　「孩子！孩子！你就只记挂着孩子！」女鬼突然有些失控地尖叫出声：「是不是因为我变成这副样子了，所以你不再爱我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你在这里的期间，我没有照顾好你吗？食物再难找，我也到处张罗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但妳去世前，我们也约好了，我要好好照顾孩子的啊！」被唤为君勇的男人，有些苦口婆心，又疲倦地回答：「至少，让我回去和她好好道别，安排好一切，再回来陪妳，好不好？」

　　「不！」温婷毫无预警地尖叫，高频的声音贯穿整个空间，即使立即捂上了耳朵，陆羽凡还是感觉宛如受到魔音穿脑的攻击，整个人晕沉沉的有点意识不清，但还是可以听到女鬼继续尖叫：「你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会的，温婷，妳想想，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有哪件违反了承诺呢？」君勇想也不想就伸手欲牵起妻子的手，在碰到的瞬间，又像是触电般，一人一鬼迅速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分开，仔细看还能发现男人的手像是被烫伤般，有红肿的伤口出现，这不寻常的反应让梓夏眯起了眼。

　　一般来说，若不是像他有道具，或是陆羽凡那样有特殊体质，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直接触碰鬼魂，即使是那么强大的怨念集合体也一样，但如果君勇碰得到女鬼，甚至还有排斥反应，那代表他也几乎是一只脚踏进棺材了。

　　「君勇！」温婷泫然欲泣地看着他：「现在对你而言，孩子比较重要吗？那我呢？我不再是你最重要的存在了吗？」

　　看到男人还想说什么，梓夏的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鬼魂本身的思考模式和人类不同，他们比较容易执着于单一的思绪，很难用普通的方式去说服他们，更何况这女鬼已经将近迷失自我，和她说道理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