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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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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儿再醒过来的时候,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看天色应该是傍晚,萧烈靠在一边打盹。
勇儿坐起身,被褥依旧清爽干净,傍山而建形似窑洞的石屋当中燃着篝火。勇儿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他们根本没离开那个闹鬼的采石场。
“你究竟是什么人?”勇儿一动萧烈就醒了。“芦州侯本人心高气傲又急功近利,绝不会屈尊来追一个无名小卒。”
勇儿看着萧烈,不知该如何回答,出生入死之后,勇儿已然信任萧烈,但他不确定萧烈能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我叫钊勇,叶阳钊勇。”
“姓叶阳的,不多见。”这哪里是不多见,整个中州十二府就只有一家姓叶阳——中州王。
勇儿点点头说:“不必试探我。我爹是骏州王叶阳诏成,二伯是芦州侯叶阳承宗,四叔是昌州王叶阳永安,爷爷就是刚刚过世不久的中州王叶阳和生。”
“你、你爹爹是骏州王,可你说你爹过世了,何时的事?骏州王膝下无子……”萧烈嘴唇发抖。
十五年前,骏州王和王妃被人伏击,穷途末路之时将不满一岁孩儿放在芦苇丛中,二人则分别去引开追兵,幸好援军及时赶到,再找孩儿却没了踪迹。
后来中州王将中州一分为二,分别交给骏州王和昌州王,老王爷在骏州王府养老。今年骏州王得到消息,说在昌州地界有儿子下落,骏州王带几个亲信去接儿子,过程很顺利,回程期间在昌州王府盘桓数日,待到金胡镇的时候,骏州王设在金胡镇的哨卡却说王府已经五天无人来换班,怕是出了事情,他一人守卡不敢擅离。
骏州王留亲信周康保护儿子,自己则带人先回王府查看,临行交代,三日不归就让周康带着儿子去四弟处寻求庇护,也给四弟报个信,严防门户。
“事情就是这样,我只有一个纯银打制的信筒作为信物,康伯说,我爹与四伯通信都要有信筒,不然即便是我的话四伯也未必全信。至于身世,我爹是凭借这个烙疤认定我的,别的我也不知。”
萧烈接过信筒,信筒上除了有骏州王府的印记外,还有个金刚指按出的凹坑,没什么特别。再看勇儿,确实有点像骏州王,模样像,胆识像,性情更像,还有周康,萧烈起初觉得他眼熟,那是三年前在骏州王府见过一次,夜半大雨,周康给骏州王撑伞,只是看过一眼,之前没想起来,给个提示自然就对的上号了。
萧烈有些呆傻地看着勇儿,耳边响起骏州王的声音:你很有义气,我期待你的报答。
“萧烈。”勇儿见萧烈愣住,伸手推他。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萧烈出去冷静一下。
雨过天晴,夕阳如火。萧烈难以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抓了几条鱼,烤好,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食物如此粗劣会不会刻薄了小王爷。
勇儿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抓起鱼就啃,萧烈忍笑说:“好歹是个小王爷,怎么好这样。”
“我可是市井散养的,八岁就爬三教寺的百子柜给人抓药看病,十三岁在码头帮忙算账,旺季也帮人扛活,我怎么不好这样?”勇儿边吃边道。
哎!不得不说叶阳钊勇这个小王爷还真接地气。
“倒是你,昨晚在船上那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怎么你一亮兵刃他们都怕的跟什么似的?”勇儿捧着鱼凑到萧烈身旁。
“什么真面目不真面目的,我这人向来随心而为,以前他们瞧低我,我没和他们计较罢了。”萧烈道。
“练武的不都争强好胜吗?”
“我的功夫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赌斗输赢的。”萧烈也拿起一条鱼。“做大事不能争一时的长短。”
“我爹也说过类似的话。”勇儿脸色一沉,到没有多伤怀,却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怅然。“越锋利的刀,越需要鞘。越是草包,越喜欢把自己捯饬的花里胡哨。”
“王爷真是……不拘一格。”
“你认识我爹吗?”勇儿问。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哦……这就是你说的星海镜吗?”勇儿话锋一转。“真的很漂亮。”
萧烈抬头,窗口正对着湖面,湖面如镜倒影星海浩瀚,东边瀑布溅水若帘,水波由动至静,水面由鳞光渐成星海,乍一看,好似星星原本就是水中之物。
“不完全,星海镜要从西边冲天峰上看,大小二十三个湖泊,个个捧水映星。”萧烈说。
“你对这很熟?”
“刺客对哪都很熟。”萧烈沉了一下。“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我到了昌州就能借兵给我爹报仇了。”
“昌州王是个文官,风花雪月他在行,行兵打仗很勉强,他手上不足五万兵马,还是分镇在地方上,你爹爹十万兵马都没敌住芦州侯,昌州王想护你安全都得在芦州侯不和他计较的前提下,报仇你还需令想法子。”萧烈擦擦嘴开始整理包袱。
“你怎么知……”刺客了解局势很平常。因此,问到一半勇儿自己就有答案了。
“报仇其实没那么重要,如果,芦州侯比你爹得民心,那你还坚持杀了他吗?”
勇儿没想到萧烈会这样问,一下愣住。
“人不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要慎重选择自己该做的事。昌州王能不能帮你报仇,你该不该报仇,怎么报仇,我希望你自己想。”许是勇儿的经历和萧烈太过相似,萧烈的话也就多了几句。
“王爷,没有搜到人。”
“继续搜,他们两个人还敢进山不成?”叶阳承宗揉着额头。这叫什么事,这么多人抓不到俩人。“加派人手进山追。”
翼翘山多地险,山中又有毒蛇猛禽。几年前打仗的时候,一队五千正规军以为进山可以抄近路,三、五天的路程而已,结果一个人也没出来。
“王爷,昌州已经在咱们的控制之下,这昌州王怎么处置?”
“留他还有用,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不仅要让他认人头,这叶阳钊勇要是还没死,那他无处可去定会投奔昌州王,王府是个绝佳的诱饵。
“传令下去,多调人手,加强对附近城镇的搜查,尤其是药铺,他二人可能带伤,我先到昌州王府,随时随报。”叶阳承宗道。
夜半启程,萧烈带着勇儿进入了深山。
“昨天的事,谢谢你。我还以为生死关头你不会管我。”勇儿边走边道。
萧烈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
“下一次,你别那么冲动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必死一个搭一个。你都救了我两次了,我家的事根本就与你无关,我不想连累你。”勇儿道。
“你是不是什么情况下都把人想那么善良?”萧烈嗤笑。
“啊?”
“我要是没十足的把握早就下水逃命了。”
“……”这就尴尬了。
“萧烈,说点什么吧,提提神,我觉得我快昏了。”夜里过古木狼林,树木遮天避月,四周昏黑就萧烈手里火把一点光亮,这样的路,走个把时辰还好,这三个时辰走下来,勇儿真有点吃不消。
“你说吧,我听着。”
“说什么?”勇儿感觉自己都要到极限了。
“说说你小时候吧。”
“我是在三教寺长大的,镇上太穷,和尚跑光了,悟信老道在河边捡到我,我们相依为命,三教寺没什么香火,老道是镇上唯一的郎中,他带着我行医,有的时候揭不开锅他就送我到街坊家蹭一顿,他自己却饿着……”
勇儿正说着,萧烈忽然转身,银光一闪,草丛中蛇头滚落。蛇头微黄,两腮呈刺,一看就是有剧毒的。
“继续说。”
“我……我,我忘了。”
勇儿贴在萧烈背后,手抓着他的袖子,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话。
“你轻功底子不错,就从这说吧。”萧烈拉着勇儿继续走。
“我爹就教了我一套剑法,还没来得及练呢,我没学过其他功夫,就有点市井里打群架的本事。”勇儿紧紧跟着萧烈。
“你虽然连一套拳脚都不会,但是你学武的基本功太扎实了,之前淋半宿雨又落水也没见你生病,这种山路普通孩子最多坚持一个时辰左右,你都走了三个多时辰了,能无声无息躲到我身后,虽然没到我无法察觉的程度,但也少说十年功底。”萧烈道。
“我没说谎。”
“我知道。”
“那……”
“不是教你的人掩藏的太好,就是你天赋异禀。”
“咱就不能歇会么?”
“在坚持一会吧吧。越接近管相城越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我还没找个传人就死了,到下面见了我师父,还不被他抽死,不,还不被他抽活了。”萧烈拍拍勇儿肩头示意他继续走。
“我的事都说完了,你呢,接下来要去哪?”勇儿完全是凭借意志跟着眼前的火光。
“回家。”
“你还……有家?”
“你以为我这样的人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天生就四海漂泊。”
“自然不是,只是,只是有点意外,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
“我父母不在,乳母带大我的,不过,生恩不如养恩亲,我就打算回去孝养老母,在福心镇过过耕田打鱼的小日子,再找个合适的人把本事传下去。”萧烈呲牙笑了笑。
勇儿神情恍惚靠在一棵树上,缓缓滑倒在地。
半天没听到勇儿搭话,萧烈回头,瞧见累昏的勇儿:还真不经夸,刚说你比普通孩子体力好,你也犯不着用实际行动来打我脸吧。
萧烈叹口气,背起勇儿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