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词录》Bu名

1、楔子：大厦倾

　　大梁三十二年，太子贪墨江城赈灾粮款白银五百万两，被数十名言官联名告发弹劾，梁平帝大怒，圈禁太子，下令彻查，势要将贪官污吏连根拔起。是夜，户部卷宗库房夜发大火，户部尚书李成玉在回府途中被人暗杀，户部计相上官砚在家中被人投毒，昏迷三日后丧。太子贪墨案关键人物一夕之间命丧黄泉，卷宗悉数葬身火海，一时间贪墨案无从查起，太子解除圈禁。

　　上官府一片缟素，长幼仆妇皆一身麻衣，上官砚长子上官亭丰带着上官家人扶棺前往城外通济寺欲为上官砚行火葬礼。一个粗麻白衣少年骑着一匹黑骏马匆匆追上上官家的送葬队伍，待到人群前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上官家出来的小厮，走向上官家女眷的队伍。
　　“伯母。”少年面色苍白，双目泛红向上官夫人祝氏行了个跪礼。
　　祝氏拭去腮边泪痕，忙将他扶起：“重哥儿，你怎么来了，我前日明明派人去说了，你们家不必来人。”
　　“一夕之间，遭此变故，李重不能不来。”少年李重抱拳道。
　　“你这孩子，真真和李大人一般性子…”祝氏面露哀色，“只是当下，你来这，对你前途不利，李家现在就你一个儿郎，从今后，你要慎重啊。”
　　“多谢伯母提点，李重自不会像往日那般任性了。”李重说着，眼睛看向站在祝氏身边的上官亭雪。
　　上官砚去世后，上官亭雪一直跟着哥哥忙前忙后，五日来已经消瘦许多，此刻一身素衣，面上又毫无血色，让李重看的不由心痛。
　　“从此后，你们都不是有父亲庇护的子弟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到底也不能…”祝氏拉着未足十岁的小儿子的手，又看看云英未嫁的两个女儿，不由又落泪。
　　“母亲…”上官亭霖、上官亭雪两姐妹同时唤了声母亲，拥住祝氏。
　　“昨日你父亲刚刚入殡，今日又让你看这凄凉场面了。”祝氏想到李重在场，深吸口气，敛住哀伤，吩咐长女亭雪，“带你重哥哥去你哥哥那，省的在我们妇人处白惹一身眼泪。”
　　李重朝李氏作揖：“伯母节哀。”便跟着亭雪往前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雪妹妹，你不要太过神伤，上官伯伯生前最疼爱你，一定不忍见你落泪的。”李重劝慰道。
　　“重哥哥，你也要节哀，我知道你未必比我好过，你别担心我…”亭雪双目含泪，哽咽道。一夕之间，两人都失去了父亲，听他磕磕巴巴的安慰自己，亭雪心中更加酸涩。
　　李重终于忍不住在两人袖袍的遮掩下握住亭雪的柔荑，哽咽道：“昨日在父亲灵前，我多希望你在我身边，所以今天我来了。”
　　亭雪垂首，哀伤道：“现在我已无暇兼顾，上官家全靠父亲支撑，如今父亲不在了，上官家的天已经开始塌了…”
　　李重道：“李氏一族虽然还有我大伯父在朝支撑，可父亲死于非命，只怕日后他的官运也只会愈发不济了。”
　　亭雪默然，从前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偶有佳节相聚一处，自然是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如今各自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本以为两人的缘分也是到了尽处了，可是今日，李重还是来了，在彼此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内心不的不感动，只是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下个月，我舅父在国子监任祭酒，此次父亲亡故，他回来想带我一同进京，进国子监读书。”李重道，“我走之前，还会再来看你的。”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官家男子的送葬队伍，亭雪松了他的手点点头：“现下自然前途为重，你去找哥哥吧。”
　　李重乍然手中失去那双温润的柔荑，心中一空，却也无可奈何：“先别过。”转身去寻上官亭丰。
　　亭雪心事重重的回到母亲身边，祝氏道：“重哥儿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如果李家来提亲，娘这次不会再推了。”在祝氏眼中，自己一双女儿都才貌俱佳，亭霖心思细腻，自幼便和她爹爹一般颇有城府，而亭雪从小到大除了样貌再没有一件事能做的压过亭霖。李重这孩子和亭雪一样心思单纯，又颇有些纨绔之风，祝氏一直觉得若将亭霖配给他也还勉强，若是亭雪嫁进人口众多的李家，李重是万万护不住的，所以亭雪十四那年，李重的母亲茶话间提起结亲之事被祝氏挡了。只是今时不同昨日，家风巨变的李重已经比从前沉稳许多，也没有再做纨绔的资格，又对亭雪情深意重，便是今日不顾非议前来吊丧一举，祝氏已经觉得李重堪为良配，当下不由对亭雪透了口风。
　　只是亭雪没有往日的活泼，只是扶着母亲跟着前面的队伍走，一言不发。
　　“父亲一走，上官家已经不复昔日了，母亲怕是要为姐姐与我多费心了。”一直沉默的亭霖开口道，“跌进谷底，不落井下石便是善人了，李重今日能来的确是个好人，只可惜他有一个出身商户，短视的母亲。”亭霖的话提醒祝氏李重的母亲胡氏出身商户，素来擅长逢迎，踩低捧高。
　　“今日是父亲的大事，还是别提这些了。”亭雪看母亲又是一副绝望的面孔，忙道。
　　亭霖想起昔日父亲在世时，宾客盈门，如今入殡竟然只来了三五个人祭拜，不有气急，朝身后婆子丫鬟大声道：“一个个是没吃饱饭吗，都给我哭大声点。”
　　亭雪想到父亲，再没心思想自己的事，悄悄抹着眼泪，搀扶母亲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