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下的精灵囚徒》阮千羽

14、初识清扬

　　天色已经晚了，一直走着回的马房，惜星将“闪电”交给掌马官。宫里几乎乱了营。平常弄丢了惜星，还总能混得过去，今天却不一样，由于太子被严格限制看望惜星，已经有一阵子没看到未来的太子妃了。今天好容易得到王室的默许，来行宫，却被告知，随从在围场弄丢了太子妃。那围场占地面积不小，惜星又是骑马出去的。律非常担心惜星是否迷路。

　　龙清扬一直陪惜星走到行宫大厅外，天色已经全黑，几乎所有随从、侍卫、女官都出去找太子妃了。惜星一直牵着马，走了长长的路，有些乏了，脚下一软，险些摔倒。清扬及时一步上前，揽住惜星不盈一握的纤腰。
　　四目相交，惜星觉得这感觉好熟悉，她和太子第一次对视，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更让惜星有丝恍惚的是，龙清扬虽然留着络腮的胡子，但是他的眼睛竟有着和律一样的眸子，在夜色中，你很难看清他的脸，但是他却有着和律一样的目光。
　　律一直站在行宫大厅的落地玻璃幕前，看着龙清扬送惜星回来。此时，律走出来，从清扬手中扶过惜星：“谢谢。”眼里风清云淡，不见一丝寒意。
　　龙清扬依然是满不在乎的表情，并不觉得自己逾矩。对太子行了半礼，只是略微点头对惜星示意，就自行告退了。
　　惜星看着龙清扬的背影，回望了律一眼。虽有所思，却没发问。
　　律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对龙清扬，对惜星，对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回来，没置一词。
　　惜星也没解释。
　　不过，律一向对服饰有些挑剔，看见惜星满脚的泥泞，难免有些皱眉：“先去换一件衣服，我想和你一起晚餐。”
　　惜星看了看表，已经不早了：“你还没吃？”
　　“嗯，想和你一起吃。”
　　惜星却特别不想吃饭，事实上，来拉斐特城堡一段日子了。并不是这里做的饭菜不合惜星的胃口，御厨组得到太子的嘱托，特意去掌握了惜星从小爱吃的菜肴做法。因为，惜星对饮食的注重，所以，御厨组全无半点松懈，一直兢兢业业做好本分。实际上，拉斐特城堡做的中式家常菜与慕容府几可乱真。
　　但是，糟糕的是用餐氛围。自从来了这城堡，每一顿饭，都是课业。惜星身边至少有一位老师指导用餐礼仪，因为时间上的仓促，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几乎是训练。至少有三位侍应在侧，随时照顾惜星用餐，这都让惜星没办法有食欲。
　　今天的晚餐，是中式的。等于今天的课业也是中式用餐礼仪，虽然没了刀叉，少了杯杯碟碟，但是，依然要依足规矩。一顿饭，讲的惜星始终没有办法动筷子。
　　惜星对茶道也是一窍不通，王室礼仪中对茶壶，有一个形式上的要求，需要惜星按照女主人的传统，先行触碰，即可交与旁人准备。然后，将佐餐的茶上来。

　　太子始终在默默注视着惜星的用餐，看着她一直好像认真在听。
　　“佐餐的茶，不用事前烤过。这点和未来您需要自己掌握的茶道内容有所不同。”
　　“握筷子的位置，您还需要多加练习。加竺正式场合使用乌木银顶筷，握在筷子4/5处，由于王室的筷子与普通人家的筷子长度不同，重量也难免有些分别，所以您还要多加练习，在用餐时，夹落菜肴是大忌……”
　　话音没落，惜星就将一例西兰花夹落。惜星没再说“不好意思”。只是放下筷子。
　　“落筷要无声……”
　　司仪官还没说完，惜星看似无意，在筷子下落瞬间碰到茶杯。
　　“碰到任何东西都不要惊呼……，太子妃还是小心，那是骨瓷的，英女王馈赠我国王室的……”
　　惜星随着自己的叫声，又无意间将茶杯干脆带落。

　　眼看着茶杯就要落地，太子律伸手接住。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惜星，对司仪官轻声道：“谢谢，今天到这里吧。你们先下去。太子妃有需要会再叫你们。辛苦了。”

　　司仪官带侍应顺从地躬身退出。
　　律看着一脸无辜表情的惜星：“这骨瓷茶具确是非常珍贵。”律放下刚才那个茶杯。这茶杯对光线看，犹如凝脂，半透明的杯身薄如蝉翼。
　　惜星并不合作：“是吗？”又“不小心”带落茶杯。律连眼睛都没眨，也没阻拦。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那茶杯已然粉碎。拉斐特城堡作为加竺王室夏宫，仿建法国宫殿。只有小会客厅与中餐厅是大理石地板，其他地方全部铺陈长毛地毯。所以，那声音非常清亮。
　　惜星看着已经凉了的一碟蚝油牛肉就有气，这碟菜，御厨特意烤热了盘子，尽可能保留菜肴的新鲜与温度。现在一看，就知道自己这顿晚餐又飞了。无论如何，惜星也没了胃口吃这些微凉的菜肴。
　　律还是非常有耐心，递上另一支茶杯给惜星：“喜欢它破裂的声音？慢慢来。菜肴，我让御厨再重做些。”一边吩咐近身的一个侍卫：“再拿一套茶具给太子妃。”
　　惜星知道自己有点任性。无论如何，也不该拿东西出气。但是好多天了，封闭起来的训练让惜星无处发泄，除了艰难的课业，惜星还想家人，还想小奇，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就连舒适的寝室，惜星都觉得空旷，一个人睡尤其容易夜惊，对了，王室礼仪中最重要一项，任何事情都不能有惊异的表情、声音、动作。惜星觉得就连做噩梦都一定需要文雅，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惜星觉得这里还不如监狱，这里每一分钟都过得让人喘不上气，没办法想象以后要一直这样。
　　律知道惜星最难受的是什么，拿出手机，拨了慕容枫的号码，递给惜星，惜星拿过手机，刚“喂”了一声，眼泪就滚了下来。
　　慕容枫强忍挂念，知道不能让惜星想家，知道这种距离也将是惜星未来必须面对的，所以只淡淡地嘱咐了几句，让惜星注意身体什么的。
　　“我不在，是不是特别想我。”惜星对慕容枫声音变得非常娇。
　　“你不在，就像拔了蛀牙的感觉。挺好。”慕容枫真实的感觉倒像是剜了心去一般。
　　惜星不敢让慕容枫听出自己正在哭，没办法，只好草草收了线。律默默将手绢递上，惜星的委屈，他看在眼里，只没办法。不要说现在，就连律也比较难见到惜星，没办法在她身边支持她。以后，一旦惜星成了太子妃，依照王律，那见到父亲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了。
　　律让惜星好好吃了一顿饭，没有司仪官，没有侍应。律温和地看着静静吃东西的惜星，惜星闹也闹过了，哭也哭过了。这时候的她在律的注视下，可以安静吃一口东西，觉得却是幸福。不觉抬起头，对律莞尔一笑，惜星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只要她对别人笑笑，别人就直觉得应该给她是上最好的东西。
　　律看得心里不觉一动，看着惜星的笑颜，律就告诉自己，真的就是这个女孩了，希望可以和她牵手走一生。
　　拉着用完餐的惜星，律站在露台看月亮，惜星看着月亮，想起惜月，不知道姐姐现在好不好。
　　“其实，我们加竺王室少的始终是她。”惜星不由感叹。
　　律没装作不明白，依然看不出他内心有任何波动：“我已经为这个王室，为这个国家，付出我所有的一切，甚至还预备了付出我以后的一切。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力气一直走下去。回来的五年，每一天，我都问一遍自己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我发觉我没再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呕？”
　　“在舞会上知道你是蔓越郡主的时候。我知道我可以娶你的时候。”律看向惜星：“嫁给我，你可能会有好多束缚。我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你是自私的，我明白惜月更适合王室的生态。但是，原谅我，没有你，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支持不下去。”
　　律人前人后都没有过任何软弱的表现，他从来都是坚韧的，自信的。惜星握起律的手，她没完全明白律所说的，只是被律的眼神打动，在这一分钟，惜星涌起太多的保护感，希望可以用柔弱的翅膀给律一分钟的休息。
　　“我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但愿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律期待惜星说的话，惜星毕竟没有说出。但这是现在，律可以从惜星口中听到最美的表达了。“我可不可以要求学习的课程有龙清扬的辅助，功课对我实在太难了。”惜星觉得可以有小小的要求，现在气氛挺好。
　　“怎么认识他的？”律是骄傲的，他看到惜星与龙清扬的互动，但没认真上心这件事。太优秀的人，在很多层面上是多少有些自负的。一晚上了，惜星不再提，律几乎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就刚才。我去湿地，他正好在那里写生。回来的路上，他教我理清了加竺史，是我听过最自然的方式。能接受自己的老师，才对课业有助。如果讲者谆谆，听者藐藐，就算授业的人多么努力，也只会事倍功半。”
　　律觉得有几分道理。
　　“这样快就认了师傅。听你说，你们也不过认识了不长时间。”
　　“对了，他到底什么人？”
　　“龙清扬就是你那幅《向日葵》的作者，不是特别了解他的身世，好像单亲家庭，和母亲相依为命。10岁，得到王室海芋百合基金，在美国留学。师从名家。现在回来，聘为王室御用画家。就住在这行宫。”也许因为他特别的气质，律对龙清扬有些了解，正在回想他的过往。“你既说他教的好，那明天你的测试过了，他愿意，就让他辅助你的课业吧。”
　　惜星觉得在无望的艰苦学习中，总算有一丝阳光。心下想着有龙清扬辅助的学习也许将不再那么枯燥，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律看着惜星，几乎可以读出她心底所有的想法，看见那无瑕的容颜为别的男人浮现的笑意，多少有点介意，惜星大而化之的个性，单纯的不假丝毫地掩饰，那笑如此动人，却不是为了自己。律觉得胸口左边有点钝钝的痛。宣布订婚，并没让惜星和律更亲近，一方面因为惜星的课业不容打扰，另一方面律又在大婚前有了更多的外事活动，这时段，两个人几乎没再见过。今天，律好容易在繁重的活动间隙中，得到默认，难得见到惜星。
　　惜星的角度，却因为太累太重的课业压力，几乎没办法想念律，而且，这一切给惜星的冲击太大，惜星现在依然无法有真实的感觉。对律反而越来越陌生。以往的见面，惜星更多的是一厢情愿的认定对方不是太子。在律温柔的攻陷下，沦陷了一颗心。但是现在的律，每次的出现，都让惜星越发真实的意识到他太子的身份。
　　律轻轻按了一下有些钝痛的左胸。律没认真考虑心疼的理由。他不认为那和嫉妒有关，太骄傲的人了。要走了，对惜星依然是温和的笑意：“早点休息，晚安。”
　　惜星自觉地屈膝行了标准的礼。律有些恼，上前拥紧惜星，吻下去，那动作有些霸道，想任性一点，宣泄好长时间以来的思念，也赶走心疼的错觉。这种举动可能真的逾矩了，惜星下意识的挣开，动作虽然很轻，却很坚定。律呆在原地，有种受伤的感觉。脸上依然是平平静静。只是目光没来得及收拾，那丝狼狈让惜星有点不忍。
　　惜星迟疑了一下，踏前半步，欺身上前，仰起头，送上自己的唇，本想轻轻贴上律的唇，给律一个晚安，律在双唇靠近的一瞬，别开脸，侧身亲了亲惜星的脸颊。惜星直觉律的脸颊有丝僵硬，没再强求，道了晚安。看着律走远，才转身回了寝宫，洗漱后，躺进那巨大的床，翻来覆去，辗转难寐。
　　这宫里的床，非常高，床上所有的东西几乎是全丝的。周围四个床脚有高高的立柱，撑起沙帐。严格说，这床非常舒适，但是惜星一点也不习惯。在惜星原来自己的房间，卧室最里面的墙延伸出1/3部分，是离地10公分的坐台，上面只有一个20公分的床垫，整体的高度不过30公分，惜星不喜欢家私过高，所以，惜星的卧室几乎没有高的物体。这行宫里的一切，都让惜星不适应，所有的东西都非常高，连门上的把手都有160公分高。
　　床的高度及腰，上床几乎要用爬的。惜星有167公分，在这宫阙却处处觉得压抑。还有白天所有接触的人，也让惜星喘不上气，几乎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却还有错，动辄得咎。行差踏错，就得到更多的不屑。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郁闷，最辛苦的却还是见不到亲人，原来也在英国，不是常常可以见到家人，但是至少可以天天通话，在忍受着这一切不公平的待遇时，没有家人的支持，让惜星少了继续的勇气。
　　律对自己的牵挂与关爱，惜星不是没有感受，但是因为要与他共度一生，才有着将来也许更难的处境，让惜星在爱律的路上裹足不前。
　　律刚才没来得及收回的狼狈，浮现到惜星的脑中。惜星不明白自己这是第几次推开律，但是，可以肯定，以前没有一次伤到律。因为除了原该有的矜持，更多是出于对与律未来的抗拒，让惜星有理由去拒绝。这次，却不一样，无论惜星情愿与否，都是在公众面前被宣布了的未来太子妃，实际上，除了惜星还需要接受王室的教育外，在与律结为夫妇这件事上，几乎没有障碍，换句话说，现在的自己，等于是律的妻子。他们关系却越来越生疏，惜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挣开律，或许，在潜意识里，惜星想要挣开任何束缚吧。
　　但看着律走时，落寞的背影。惜星就觉得不忍。惜星也不知道自己比自己想象中更爱律，她没爱过别人，这感觉她并不熟悉。更没有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在非人的训练中坚持下来。
　　直至很长一段时间后，惜星要放弃的时候，才又再次想到今晚的失眠，领悟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此时，律落寞的背影可以让惜星联想的只有那个刚刚结识的龙清扬。他们的背影竟有一丝的相似，在看龙清扬转身走的时候，形于外的是一份潇洒与从容，而律则是斯文与淡定。但是他们竟有一种内在的统一，那一转身，月光投下的长长身影，都有发自内心的一种孤寂盈满全身。惜星看到的是一样的，不管外界多么繁华与喧闹，都好似与这个人无关，他内心真正的孤独，没人阅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