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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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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灯爆出一个烛花,一声脆响在沉寂的屋内清晰可辨。
锦盒“啪”的一声被按到桌上,一方纯金雕刻的御赐铭牌正挂在左桥的指尖。
“我还道宫里真出了什么大事,原来这天祭竟是为我备下的。”左桥虽在笑,嘴角的笑意却不及眼底。“钦封轩武王。呵呵,没想到我……”
朝钟宏亮悠长的鸣声远远传来,盖过了左桥出口的话语。
天已经全亮了。
左桥把铭牌甩在桌上,没再开口。
皇后叹了口气,低头吹熄桌上的灯盏,走上近前。
“桥儿,这虽然是你父皇的决定,却也是我向他提的。”
左桥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辨不清情绪。
“我不会受的。”
“我知道。”皇后拾起了铭牌,“所以才会此时给你。”
“天祭之时,受封的只是轩武王,你不用露面。做王爷的职责义务,你也一概无须理会。江湖或许不及朝堂险恶,但福禍凶吉总也难事事如意。他日若遇上什么万分棘手不能解决之事,多一份助力也是好的……”
“这是要我承他的情?”左桥笑了一下,神情却依旧很冷。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有什么怨气放不下呢?”皇后的脸色有些黯然,开口却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或许……你终不会去用它,但这毕竟是为人父母的真心。即使这样,你也不能接受?”
左桥没有接话。
皇后拉起左桥的手,把铭牌重新放到他手上。
“收着吧。你的路,我们帮不了你许多……”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左桥终是把铭牌收了。沉吟片刻正了神色,开口却道:“此次进京匆忙,京中尚有几个朋友须得拜会。后宫之地,我久待于此多有不便。孩儿今日便先行告退。”
皇后看向他一眼,没有答话。却伸手解下了颈上的项坠,系上左桥的脖子。
这是一枚玉石雕琢的坠子。白玉与青玉交错着嵌合在一起,外形细长,不见有什么图案。
左桥由着她动作,末了,才玩笑似的开口道:“又是什么王孙贵族的印信?”
“这是左氏传家凭信。绝非善物——”皇后的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郑重,“我只望你带它到江湖之远。如此,方可保天下太平。”
左桥顿了顿,笑道:“危言耸听了吧。”
皇后也淡淡笑了起来:“你外祖当年交给我时便是如此嘱咐。它随我宫里宫外待了数十年,也未见惹出什么祸事来。你若想,就当它是一句玩笑话吧。”皇后细细替左桥理正了衣襟,又开口道:“下月天祭,你若能……只是来看看你大哥和父皇也好。”
左桥好似没有听闻,兀自翻动着玉坠观察入微。
“你这孩子……”皇后的语音颇带着几分无奈,“去薛家京里的别院住上几天吧。子凝三日后也该到了。”
“他来这儿?”左桥总算有了反应,“什么时候来的?”
“算算日子,也就昨晚出的门吧。”
左桥干笑。
“子凝这孩子,不容易。”皇后若有所思地感叹道。
“薛家京里的人手出了问题?”左桥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掩饰话里的幸灾乐祸。
“不是……”皇后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愈加柔和,“他是来接任薛家家主的。”
“接任、家主?”左桥的口气有些许迟疑,转而立即被欣喜取代,“他当真……”
皇后但笑不语。
“行,我自己去问他。”左桥点了点头。
“别让你京中的朋友久等了,快去吧。”皇后背过身,重回案前坐下,“宫中还有不少琐事须得处理。见完朋友,记得多回宫里看看。”
左桥咧了咧嘴,点头告辞。
※ ※ ※ ※ ※
左桥第一次见到薛子凝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上薛氏一族的名望,当然也更不知道薛家与皇室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时,左桥上山刚满一年,师门的各项技艺也才沾了皮毛。一天练完功他照例晃下山闲逛,还没走多远,就见着山下齐刷刷地跪着一排人。
这事儿见多不怪。自从那个脾气臭得要死的小师叔回山的消息不知打哪儿传了出去,他们这儿就没一天消停过。天天有人驻扎在山下拜请求医,也不知道那个才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却足足压了自己一辈的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
左桥门里有个师祖留下的严令——师门重地不得任一个外人踏足,门下弟子修行期间概不准理门外一切事务。若说是寻常百姓,救也救得了。可真能携家带眷跋山涉水翻到深山老林里求医问药的,又有几个是寻常人?小师叔题了块“见死不救”的牌子甩在门口就顾着自己清修去了,可山下的那群人却是铁了心飞蛾扑火。若非师傅心软,派个小僮在山下赠与师门秘传的续命药,并挨个儿指点求医之处,他们离合山下怕早就一派尸横遍野的惨象了。
左桥见了这阵势,习惯性地脚底抹油。偏得那天运气实在不好,也不知被哪个眼尖的看见,之后自是一通拜谢苦求软硬兼施。
这事左桥做不了主,也说不出多几句软话来。两边正相持不下,抬在轿里的人却一步一颤,扶着轿子的横柱就出来了。
轿里走出的是个孩子。看年龄,竟是比左桥还小上两岁。孩子脸色青白,唇泛着死气的灰,白袍的襟口点点红迹,只有一双眼睛明朗清亮。侥是左桥看多了求医的苦主,见了这孩子也不免心怜。
孩子抬手制止了众人的纠缠,倚着轿子向左桥艰难地行了个礼,转头只说了五个字,我们回去吧。
说话的一字一喘。众人一阵悲呼,有几个家人更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孩子背过身走回轿子,左桥忍不住出声阻了他。
左桥说,天下名医不知凡几,何必偏寻见死不救的一个?我师门有药可保数日平安,你们立即启程,定能来得及。
那孩子停了脚步,却没回身。许久才开口说,能救我的,只有玄门医道。
左桥张口,却说不出什么。眼见着那孩子掀起轿帘,在旁人搀扶下虚弱地坐进去,对左右一句淡淡的生死由命,不忍一时脱口而出,我能帮你什么?
孩子这时才看了过来,死灰的唇边泛起清浅的笑意。
少侠,你可愿为我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