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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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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十余年未见,自是一番话语殷切。左桥讲了艺成下山数年来闯荡江湖遇到的趣事,只听得另二人笑语不断。
聊了好一阵,左桥终于寻到机会问出了消想已久的问题。
“母后一早就知道,我会……这般来么?”
皇后闻言不禁轻笑出声,和明溪对视了一眼,才正了神色道:“子凝那孩子两日前来了信,说你约摸过了今日半夜就会赶到宫里。又说你向来怕麻烦,等不得层层通报,怕是会直接翻墙进来,让我们不妨先和守备们招呼一声。没想到你当真……”
先前从屋檐上跌下时,迎面而来的不是明晃晃的刀子,而是那侍卫头领边大笑着边递过来的手,左桥心里已有了谱。此时得到了确认,左桥也只能觉得无力。
可左桥显然低估了。
“什么?皇宴取消了?”
“父皇半月前……旧疾复发,之后又染了热症,御医嘱咐须得于内室隔离静养,寿宴也就作罢了。”丘明溪眉头紧蹙,话语中满是担忧。顿了顿,才开口继续道:“罢宴之事虽急,却也诏示天下,二哥没有耳闻么?”
左桥心道,我一路专拣偏僻小道而行,隔绝消息已久自是不知。可恨那薛子凝,明明心知肚明却不露半点口风,直把自己戏耍了够呛。偏偏自己理亏在前说不得什么,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又听皇后道:“子凝说你思亲心切,定会连夜赶来。你这孩子也真是,一路从夏北到京城,敢得这么急,还连夜入宫,也不多顾惜自己的身体。”
这下左桥也只得赔笑了。
此刻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青白。丘明溪看了看天色,起身告退。
“明溪还须前去主持早朝事宜。二哥,你就在这儿多陪陪母后吧。”
左桥点头笑道:“明溪真是大了,朝中的担子也肩起来了。”
丘明溪应了声,脸色却有些肃然。缓了缓神色才道:“此番父皇病得不巧,大哥……现在也不便相见。二哥许久没来京城,不妨先在宫里住上一阵,好好逛逛,等到天祭。”
“天祭?”左桥正待寻问两句,皇后却接过了话头。
“这事我会安排。明溪,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早朝。”
丘明溪应了,转身离开。
※ ※ ※ ※ ※
天色微明时分,内殿依旧笼在一片暗影之下。皇后向左桥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声走了进去。
屋角亮起了灯烛。柔和的烛光下,屋内的情形已隐约可见。
内殿的摆设同殿外一般无二,除了窗边一台雕木大床能看出是皇家御用之物外,其余的桌椅櫊台都一样朴素简单。
此时,雕木大床的正中正横着一个呈“大”字张着手脚、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孩。而床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沉稳少年。
少年看了眼来人,转身向皇后抱拳行礼,一闪身就不见了踪迹。
左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皇后,皇后只笑了笑,招呼左桥近前。
左桥在床边坐下,好笑地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孩兀自甜梦正酣,还时不时啧啧嘴,挂下一串晶莹的口水,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的小鼻子。
小孩初时浑然未觉,不一会便竖起了两根尖尖的眉毛,紧接着伸出两只小肉手在眼前一阵扑扇,一会儿更是手脚并用,把一床枕席薄毯统统踹下了地。
左桥收回手,捂住险些大笑出声的嘴。皇后半是责备半是好笑地递来一眼,轻轻地给小孩重新拉好了薄毯。
两人走出内殿。左桥回头,果然见那少年又出现在床边。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左桥点头应下。
屋外天色又转亮了几分。
左桥一开口就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他当真有十二了么?”
皇后笑着摇头:“还不是宠着护着,长不大的孩子。”
左桥又是一阵大笑:“想我十二岁的时候,满山遍野地到处蹦跶。做错了事要挨罚,师傅尺子还没举起来我就蹿进山里去了,寻也寻不到。”左桥在重摆上了点心茶水的几案前坐下,灌了几杯茶继续道,“别看我师傅整日板着一张僵尸脸,其实心软的很。第二天见我饿了一宿摔个鼻青眼肿地回来,又做饭又抹药,早把罚我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付他,这招我可没少用。”
左桥又灌了几杯,也没见皇后接话。抬头,却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眸深沉,似有千般情绪蕴在里头。
左桥暗叹了一声,正想重起个话头,皇后却开口了。
“桥儿,你长大了。娘只问你,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外殿的灯烛大都已经灭了,只余主桌上的一盏。窗却没有全开,晃眼的日光透过木窗打落进来,在屋内投下斑驳的暗影。
皇后的目光直直投来,摄得人不敢直视。
左桥抬头,正对上这道摄人的视线。
“我很自在。”左桥的嘴角依然挂着笑,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字一顿道:“我选择的,除非我愿,决不更改。”
屋内的气氛有片刻微妙的停滞。皇后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当年送你去时,便和道长说了。只要你有丝毫悔意就即刻送你回来。一个七岁的孩子,决心能有多大。十二年苦修,五年闯荡,你都过来了。”
左桥低头看杯中的茶水,没有做声。
皇后的脸色渐渐转柔,她重新看向左桥,嘴角三分欣慰的笑意。
“娘很高兴。桥儿,你是真的长大了。”
皇后说着起身,走到屋角打开了一旁的柜子。
左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只锦盒递到了他面前。
“桥儿,这是给你的。”
一只镶金砌玉金丝银线、分量还沉得离谱的锦盒和这里的桌椅摆设明显格格不入。左桥有些好笑地打开了盒子,一道刺眼的金光晃过了眼前。
左桥的笑容骤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