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一里》吾路

3、他是谁

　　余里洗漱完后打开了床边的窗户，在她沐浴的那段时间外面似乎下了场不小的暴雨，几片嫩青色的树叶湿哒哒地贴在玻璃窗上，雨条歪歪扭扭地铺了整面窗户。晚上10点的云南梧县，街上的行人零零星星，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月色。余里眯着眼，似乎有些沉醉这般的冷清。
　　站着发呆了一小会，余里裹紧了身上的浴袍，但裸露的小腿接触到雨后的空气还是感受到了些许的凉意。她转身回浴室把刚洗的内衣内裤拿出来，在柜子里翻出了两根衣架，将内衣物挂在了窗檐上，随即扭身趴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太过安静了，有些好奇，又有些蠢蠢欲动，她把耳朵贴近了墙壁，想听听隔着一堵墙的那边的动静，想知道那个男人在做什么。
　　然而，余里在这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几乎把脸蛋给压扁了，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性感的男人都是这么早就睡了的吗......”
　　她带着不甘拉开被子，钻进被窝里，想着把浴袍给脱了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哪知刚准备伸手却被窗户那边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她往窗户看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正翻身进来，头上的拉得很低的黑帽盖住了半张脸，一身的黑色几乎要融进窗外的夜色里，手臂上的肌肉挂着水滴，不知是汗还是雨。
　　余里看着面前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一时愣着竟然不知说些什么。
　　男人环视了一周，看到了挂在窗檐处的余里的内衣物后顿了一下，移开视线歪着脖子摸了摸头头，咬着牙齿嘶了一声，似乎对自己有些恼怒，随后扭头看了眼床上正在凌乱的余里，声音有些低哑：“抱歉。”说完便抬腿往门口走去。
　　余里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急促，对着他喊了出来：“周山！”
　　周山在门廊处停住，侧过身来，摸了摸鼻子：“我......翻错窗了，打扰余小姐休息，很抱歉。”
　　余里走到他面前，由于两人都是侧身的缘故，面前又是一个修长高大的男人，显得门廊尤为拥挤，当然，只有周山这么觉得。
　　周山把后背贴在墙上，看见余里狡亮的眼睛正盯着他，哪知余里倒觉得无所谓，甚至往前走了一步，眼角带笑。周山站直了，神色未变，但绷紧的下巴显得似乎有些抗拒。余里知道不能对他过分得寸进尺，只是调侃：“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了呀？”
　　周山并没有回答，保持侧着身子的动作往门口移动，扭着门把就要离开，余里跟上去，哪知周山才刚出去半个身子，随即又迅速转身关门，不明就里的余里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周山同样结实的怀里，鼻子处传来的痛让余里痛呼了一声，周山迅速抬手捂住了余里的嘴巴，余里皱着眉头拍了拍嘴上筋骨分明的手掌，周山无意识地用力，余里发誓她刚刚绝对感受到了窒息。
　　周山轻轻地放开手，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余里不要出声。他们紧贴着，但显然是因为余里完全没有后退一步的想法。
　　然而余里看着周山略皱的眉头，也跟着同样屏住了呼吸，随后她听见走廊出现了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然后，在他们的门外消失了，不，准确的来说，是门外的人停下了。
　　“开门。”是陌生的男声。
　　余里明显地感受到周山提高了警戒。
　　“你们就这样闯进来让我开门，我以后生意还怎么做啊，你们......”余里认出是宾馆老板的声音，然而令余里意想不到的是，周山这时一把握住了余里的手臂，对着她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余里疑惑着无声地啊了一下，然后看见周山迅速往窗边走去。
　　这时门外似乎发生了什么，宾馆老板有些慌乱：“别别别，大爷，我开我开。”
　　等余里反应过来，门卡刷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周山已经在窗边长腿一跨，消失了。
　　“哎哟我去。”余里终于勉勉强强地心领神会，把浴袍领口打开了些，刚刚好的若隐若现。
　　这时门瞬间被打开，门板在墙壁上发出巨响，外边的人一拥而入，余里瞬间被围住，然而令余里惊吓到的不仅仅是她脸前三个黑黝黝的枪口，而是他们口中吼的：“警察，别动！”
　　许是看到的只是个女人，又是个明显被惊吓到的女人，面前的三个便衣警察迅速把枪放了下来。其中领头的那个抬手向后示意了一下，其他的两个警察便熟练地在房间里搜了起来。
　　“这位女士，麻烦你配合一下。”领头的中年警察对着余里说，但注意力始终在房间各处。
　　余里惊吓过后是满满的疑惑，她打起精神，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
　　“请问十五分钟前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你在做什么。”中年警察终于把目光放余里身上了。
　　余里把浴袍裹紧了些，“我刚洗完澡，然后把衣物给晾了。”
　　这时另外两个警察似乎是搜完了，对中年警察汇报：“报告队长，没有发现目标任务！”
　　中年警察皱了皱眉头，继续：“你有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
　　“有，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所以开门看了。”
　　“那怎么会关门关得这么快？”许是他们是听到周山的关门声才找到了余里的这间房。
　　“因为看到很多陌生人，有些害怕。”余里低了低头，看起来有些柔弱受惊，但倒也不完全是演技，她现在除了害怕，还有一肚子的东西要问。
　　那个警察目前似乎相信了余里的应答，最后亲自检查了一遍过后，才对着余里说：“抱歉打扰了，感谢你的配合，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的请及时打这个电话。”余里接过了中年警察刚写的纸条，只是嗯了一声。
　　余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离开的，那批人似乎把宾馆的门都搜了一遍，余里听见隔壁周山的房间传来他们的声响，随后手机铃声响起，过了一会余里隐隐约约地听见那个队长喊撤退的声音，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等到楼下传来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时，整栋宾馆安静极了。
　　她去浴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沉思了一会，随后加快脚步往窗户走去，刚探身出去，左下方就响起周山的声音，周山叫她：“余里。”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但丝毫未带着情绪。
　　余里鼻子有点酸。
　　周山站在宾馆三楼外墙凸出来的一小块用水泥砌的排水渠上，手紧抓着上方围着空调室外机的铁架，手臂上的肌肉绷着，他仰着头看着余里，眼睛在夜色里黑得发亮。
　　余里的头发跟着风飘动，月亮在她的头顶上亮着冷寂的光，她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子，然后对着周山柔声地说：“你怎么上来呀？”
　　周山也不回答，只是两只手抓着铁架，脚底悬空，两臂一撑，脚借着窗边铁水管处的接缝处一蹬，竟抓住了余里所在的窗框，然后同样两臂撑着身躯，就这么到了她的面前。余里也不知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周山就这样站在了她的面前，跟二十分钟前他来时一样。
　　余里看着跟前的周山，有些苦恼，她第一次这么好奇一个男人，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云南这么偏远的地方当一名货司机，他半夜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会被警察追踪，或者说，他，到底是谁。余里想知道，她也这么问了。
　　周山帽子下棱角分明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发梢处滴着雨珠，一身利落的黑，显得整个人都漠然了起来，他动了动嘴唇，像是在犹豫，随后看着余里的眼睛，说：“你不必知道，”他把帽子摘下来，甩掉雨水，然后戴在了余里的头上，把她巴掌大的小脸遮住了，“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说完后他重新往门口走去，走出房间前，他转身看着余里说，声音很低但很轻：“今晚的事很抱歉，”他停了一会，才说：“你回家去吧。”
　　余里也不看他，只是说：“好。”
　　等到关门声响起时，余里把头上的帽子摘了，站着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敲了敲头，心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一整天在干嘛，有些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跟着一个男人说走就走的事，“以后老娘还做老娘就是狗。”余里哼了一声。
　　余里倒头就趴在床上，把自己骂了八百遍，但骂着骂着她就安静了，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听见窗外又下起了雨，她歪了歪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想了想隔着一堵墙的周山，余里拿起另一个枕头抱着，眯着眼，觉得一切都安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