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苏河

2、二

　　成浩然今年三十。
　　作为男人，活到而立之年，没有车，没有房，没有女人，确实可以说一无所有。除了卡上屈指可数的存款，不过也在日益减少。成浩然知道，他必须在弹尽粮绝以前找到下一份收入来源。只是他对工作是如此的厌倦，对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是如此的厌恶，他无法说服自己再置身其中。宁愿远离人群，做一个神情漠然的看客。
　　离职第一个月，谈了八年的女友提出分手，理由是她要嫁人。成浩然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在她的婚礼上，他就做了一回神情漠然的看客。从那以后，成浩然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所以，成浩然想不到，自己会沉迷网络。更想不到，这是因为一个连性别都不明确的人，两生花。他已经多少个晚上没有出去泡吧？除了到附近的超市采购食物水果，也不出门。
　　每天晚上八点，两生花准时上线。他们同时发给对方一个微笑的表情，“晚上好。”
　　有时候问好以后就长时间的沉默，头像一直亮着，但没有对话。两生花一般在十点左右下线，最晚不超过十点半。下线以前坚持发过来晚安二字。
　　有时候他们谈最近在读的书。书的作者，书的主旨或者书中精辟独到的句子。
　　两生花说起何向阳写的《信仰坐在我们中间多少时候了》。“他写，走过的路，会困苦，有怅惘，可是走着的人不是凄怨的，她身体虽有病痛，可是她的精神磊落而健康。”她还转帖了大段大段林徽因写的诗给他。
　　我也看人流着流着过去来回
　　黑影中冲着波浪翻星点
　　我数桥上栏杆龙样头尾
　　像坐一条寂寞船,自己拉纤

　　知道我的日子仅是匆促的
　　几天,如果明年你同红叶
　　再红成火焰,我却不见……
　　……
　　记下我曾为这山中红叶，
　　今天流血地存一堆信念!

　　当我去了,还有没说完的话，
　　好像客人去后杯里留下的茶；
　　说的时候,同喝的机会,都已错过,
　　主客黯然,可不必再去惋惜它。
　　如果有点感伤,你把脸掉向窗外，
　　落日将尽时,西天上,总还留有晚霞。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
　　聊天窗口不断跳跃上升，成浩然不明白，这个女子的内心，何以藏了这样深刻的关于生死的体验。他用鼠标拖动窗口，逐字逐句看这些平时自己根本不会看的文字，希望从中嗅出一点两生花的真实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