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水汤汤》荼不思

4、回家

　　这声公子叫的清脆，却在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狡黠。
　　秦汤应声止步，他身后的江汉也停下了脚步。这俩人回头望去，只见这来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袭一身湖蓝色道袍，颜色和秦汤身上的这件一模一样，只是他道袍下摆的点缀不同于秦汤的青绿浪花，变成了猩红色上弦月。
　　看到这身道袍，秦汤的瞳孔猛的一紧。在阴曹地府时，他曾见过有鬼差领着穿此衣的人在自己面前路过。因为这身湖蓝色实在太过熟悉了，向来不问世事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空气的秦汤也忍不住打听一番。
　　一问便知，上弦月道袍果然和秦氏有关系，它正是继秦氏之后，新司水堂掌门常溟所执掌的司水堂的道袍。
　　既然身着此袍，这人一定是现司水堂人。也难怪他脚程了得，只在他俩回头的顷刻间就闪身到了他们面前。
　　“哦，对不住，瞧我这记性，以前叫惯了，现在应该叫你……芷水大人了吧。”年轻男子勾起嘴角，而他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秦汤听到“芷水大人”四个字，直觉的一阵眩晕，好似中暑一般，而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颔首而立的江汉可比他反应快得多，已自觉化为江汉剑，被秦汤握在右手中。
　　就在此时，对方右手手掌向上一番，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剑刃上缠绕着湖蓝色灵气，那颜色万分诡异，好似波涛汹涌的云江吞噬了什么邪恶至极的邪祟一般。
　　“是你？！”秦汤立刻认出这把大名鼎鼎的灵剑“锁喉”。那么此刻手持锁喉的就是它的主人，当年栖安郡百姓攻陷司水堂的头领——“殷嗣言”。只是秦汤死时，殷嗣言和他一样还是个没长定型的少年，过了这么久他线条硬朗多了，秦汤却认不出来了。
　　殷嗣言不答，一剑刺出，秦汤挥起江汉格挡。当的一声，两人均被对方剑刃上的力量震得向后趔趄了两步。
　　这一击，两人都没运用灵力，否则就不只是退后两步这么简单了。估计两个人都得被对方灵力震飞三丈远。
　　论实力，当年秦汤和殷嗣言旗鼓相当，均是同辈修道之人中的佼佼者。这又过了十年，虽说秦汤在阴曹地府过的那叫一个佛系，但是修习剑法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他一直潜心练剑，实力只增不减。殷嗣言就更不用说了，现司水堂副掌门能弱到哪儿去呢。
　　既没用灵力，那这一剑可以说是殷嗣言对秦汤的问候，而并非要取他性命。秦汤便率先收起剑挂于腰侧。只是江汉好似不放心，又或者是丢了剑鞘的他在秦汤那瘦弱的胯骨旁待着也实在硌得慌，就再次现灵，和之前一样颔首站在秦汤身后。
　　“哈哈。”殷嗣言又笑，只是眼中依然一片默然。他也收起自己的锁喉入剑鞘，双臂交叉于胸前，对秦汤道：“十年未见，你剑法倒是有点长进，只是再碰上芷水大人常溟，你照样得输！”
　　最后几个字，殷嗣言说的咬牙切齿，秦汤叹息，看来时光终究冲不淡仇恨。
　　不过也是，杀亲之仇，何来冲淡？
　　秦汤道：“殷掌门找秦某何事？”
　　殷嗣言冷笑：“带你回家。”
　　回家？！秦汤和江汉皆是一愣。十年前是谁端了秦汤的家，现在又要带他回家？
　　秦汤问道：“回哪里？”
　　殷嗣言道：“还能是哪里，当然是司水堂啊。”
　　“你要带我回司水堂？”秦汤难以置信道。
　　“我会想带你这个瘟神回去？”殷嗣言冷笑道。“这是芷水大人的意思。”
　　听他不屑又随意的语气，似乎并不了解常溟为什么派他来接秦汤。不过既然此话是常溟所说，秦汤相信这家就有的回。反正挺尸了十年，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当下秦汤也没什么打算，便决定跟殷嗣言走。
　　“你倒是没什么防人之心啊。”见秦汤同意跟他走，殷嗣言打趣道。“你就不怕我一剑送你回阴曹地府？”
　　“那你也得打得过我。”秦汤丝毫不虚。
　　“哼。”殷嗣言嗤鼻，一张英俊刚毅的脸上写满你算老几。他长得一副能打能杀的硬朗样，行为举止却和十年前一样，像个倔强的稚子。秦汤想到十年前尚且年少的殷嗣言，忍不住笑出声。
　　“你干嘛？”见秦汤冲他乐，又明显不是为夸他而乐，殷嗣言警惕起来。
　　“没什么。”秦汤敛了笑容道，“既要去栖安郡司水堂便加快脚程吧，我都这么久没回去了，怪想的。”
　　殷嗣言白眼翻进天灵盖，但随即调转灵力入双腿，沿着云江向上游疾行而去。
　　“特别是想你家芷水大人！”秦汤和江汉两人也加快脚程紧随殷嗣言其后，顺带着秦汤还不忘揶揄。
　　“你可要脸吧，姓秦的。”殷嗣言边疾行，边抬手一挥，空气中无端生出一个拳头大的水球向秦汤砸去。
　　这是司水堂人的驱水之术。江汉抬手，替秦汤挡下。
　　“呸。”殷嗣言不再管秦汤，只加快脚步向司水堂疾行而去。
　　乱葬岗离司水堂并不远，加上三人灵力了得，只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司水堂门口。
　　远远见到自己前生生活的地方，秦汤微红了眼眶。虽说前世之死，死在司水堂门口，对这地方秦汤又遗憾又惧怕，但再见到司水堂红浅绿瓦的楼阁，雕刻有水浪的楼角，和司水堂院内的开的正艳的海棠花，昔日在司水堂内的种种美好又覆盖了先前的消极情绪。
　　秦汤心中五味杂陈，原本无所谓的潇洒态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忐忑。也不知这进了门，会见到什么人，恨他不恨？
　　他随殷嗣言迈过门槛，这门槛他当年迈了不知多少遍，现如今迈起来却像是脚底灌铅一般沉重。
　　“芷水大人。”殷嗣言道。“人给您带回来了。”
　　秦汤顺着殷嗣言传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猩红艳丽的海棠树下，一身着湖蓝色上弦月道袍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在安静地赏花。他黑发如夜，肤色又苍白如纸，侧腰间佩有一把雪白的灵剑，剑柄嵌有猩红海棠。那人好像并不知道，他微微抬首的姿势勾勒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格外好看，只是他又眉头微蹙，像在担心着什么。
　　听到殷嗣言的声音，他微微将头转向他们仨，目光却落在了秦汤一个人身上。
　　“常溟。”秦汤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