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异闻录》小乖不生病

6、乌羊

　　此刻，面前的人再无娇羞怯弱的模样，长发披散在脸上，一双眸子里满含嗜血的凶光，直直的盯着孟云别，漆黑的羽毛一点点爬满晴柔的脸庞。孟云别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忍不住一声□□。忘川回过头一看，登时怒不可遏，长袖一挥卷起一块大石，没等孟云别看清，晴柔已被那石头砸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凭什么。。。凭什么！”晴柔长长的指甲狠狠抓挠着地面，满口满脸的污血，看上去无比恶心。“凭什么我就要命如草芥！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凭什么取我的性命！”
　　“没有人命如草芥，是你，不应该把别人的命不当命！”孟云别气的大叫：“人家秦老爷都给你锦衣玉食了，你还是不知足！你是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还枉顾了那么多孩子的命！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忘川好笑的瞪了孟云别一眼，冷冷道：“到了阎罗殿，去好好赎你的罪吧。”他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圈，晴柔的身体和着不甘的尖叫，消失在了空气中。

　　回到秦府，忘川煮了符水，两个孩子喝了第二天便慢慢恢复了神智。孟云别将前因后果和秦百川大致说了，柳氏虽然也有恶念但大多数是因为晴柔的缘故，所以稍加训诫也就是了。忘川收了一笔不小的费用，接连几天都是一脸难掩的喜气洋洋，令孟云别非常鄙夷。。

　　辞别汝安，两人一路向南。忘川说要去南边汲水河畔找什么东西，细节也没和孟云别多解释。
　　骑了两日的马，孟云别的屁股都快要被颠成两半之时，总算是穿出树林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但见天色已晚，怕是城里已经关了城门，忘川便拉着孟云别又爬了半个时辰的山路，总算在半山腰找到个还算齐整的小寺庙。
　　庙里的菩萨少了大半个脑袋，看不出是何方神圣。僧房只有一张床，墙后面一个塌成碎泥块的灶台。两人也不多废话，和衣挤在床上胡乱睡一觉，明天一早进了城在好好休整。
　　这一觉孟云别睡得很难受，睡梦中似乎有屁马还是驴一个劲儿踢他的后腰。踢了大半宿，孟云别实在是受不了睁眼起身，却见忘川整个人呈大字型横在床上，一只手抵着自己的腰，睡的香甜。
　　孟云别心下好笑，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去后院寻水喝。灶台旁边有个水井，一旁的木桶竟然还没有烂掉。他打了半桶，用随身的木杯舀了，入口也算甘甜。他重新舀了满满一杯水准备拿回去给忘川，一抬头，却见寺庙的破墙缺口处，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眼睛被周围的毛发遮掩住了一半，躲在墙后面阴森森的盯着孟云别。他张口想要叫，那眼睛却移动着向水井的方向接近。
　　那不是人，从形状上看，和山羊差不多。然而，借着月光孟云别看到，这山羊的眼睛没有长在头上，而是长在了后背上。眼睛怨毒的盯着孟云别，忽然，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的缩回了墙后面，似乎是跑远了。
　　“三更半夜，你干嘛呢？”忘川刚走进后院，就看见孟云别端着碗水，直勾勾看着破墙一脸呆滞。看见忘川的身影，孟云别这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的乱喊：“有鬼有鬼！啊不是，有羊有羊！”
　　“羊？”忘川一脸莫名其妙：“这荒山里面有羊，不是很正常吗。”孟云别把杯子塞进忘川手里：“不是羊，是眼睛长在后背上的。。。哎呀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眼睛在后背。。。怕你是睡迷了眼。”忘川四处看了看，摇摇头：“罢了，明日再说。不过，你端着碗水做什么？”
　　“心想着你会口渴，倒给你喝。”见忘川不信自己的话，孟云别生气的跺跺脚，扭头进屋不再搭理。忘川一愣，端着手中的木杯，哑然失笑。

　　次日一早，两人打马进城。孟云别长了副讨人喜欢的好皮相，半盏茶一炷香的功夫就打听出了这小镇最好的酒楼，醉霄楼。
　　这乌羊小镇不算什么交通要道，但因旁边的山林子里特产一种黑色的羊，肉质鲜美异常而闻名。醉霄楼一味爆羊筋远近闻名，每年九十月不少人慕名前来。
　　孟云别嘴馋，让店小二把招牌菜一一端上来，摆满了小圆桌。忘川嘴里一面嫌弃孟云别铺张浪费，筷子倒是也没停过。
　　醉霄楼名不虚传，菜肴道道做的精细，咸淡适宜。孟云别吃掉了一盘子鸡油鲜笋，半瓮红酥肉，尤自夹着金丝玫瑰虾球不肯放筷子。忘川让店家打包了双份的咸肉芝麻饼和荷叶把子肉，留着路上解馋。
　　“唉，你听说了吗，老李头的儿子昨儿晚上也遭了劫了。
　　“老李头？哎呦了不得，那可是他家的独苗苗。”
　　“可不是吗，前两天老李头说娃娃走丢，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小孩子调皮，谁知道。。。唉。。。也不知那贼人是何心肠，实在是，唉。。。。”
　　孟云别听的好奇心起，端了半碟子青瓜鸭丝凑过去：“几位，这是说什么呢？是前面有山贼拦路，还是夜猫叼孩子？”
　　当地人也见惯了外地人，见孟云别长得俊秀儒雅，却平易近人不禁心生好感。其中一个秃头男子不客气的夹走一筷子鸭丝，美滋滋的吧唧吧唧嘴，故作高深莫测的道：“一看你这娃娃就是外乡人。我跟你说，这可比山贼夜猫吓人多了，要我说啊。。。那就不是人！”
　　“得了吧刘老六，你有知道了。少在那吓唬人！”另一个方脸男人也凑过来：“我跟你说，这事儿啊，当真邪乎的很。就从五六年前起，这乌羊山里就闹起了鬼怪，附近住户动不动就失踪。等家人官府找到的时候啊。。。你猜怎么着？”
　　方脸男人一边飞速往嘴里塞鸭丝，一边挑眉。刘老六看的火气，一把抢走碟子：“你个瓜皮，好悬都被你吃了，也不撑死你。还能怎么着，都被剥了皮，血淋淋的挂在书上呗！”
　　“剥皮？”孟云别身子一抖，方脸男人不甘示弱的补充：“可不是吗，从脖子，到腰。”男人上下比划着：“齐刷刷的去了一层皮，血肉都漏在外面，哎呦。。。真是吓人。那老齐家的闺女就是看见自己老爹剥皮的惨状吓失了神志，到现在都没人上门说亲呢！”
　　“此话当真？”众人说的正热闹，忘川忽然站在孟云别身后，冷冷的丢出四个字。众人见忘川面色冷冽，一双眼睛仿佛透骨般扫过众人的脸，不知怎么都不敢大声说话，半晌一个年轻些的后生小声道：“当真，一。。。一开始还组织猎户上山抓过人，但大半年都。。。。都没个结果，就。。。。”
　　“伤者几人？”忘川继续发问。后生记性不错，眼珠子转了转道：“这六年里，十四个被剥皮的。”
　　忘川点点头，拍拍孟云别的肩膀：“昨儿你看的不错，那的确。。。是羊。”

　　孟云别给了后生一吊钱，让他引路去寻那老李头。后生千恩万谢的接了，一路把两人带到老李头家门口。老李头世代猎户就住在乌羊山的山脚下，两人推门进去，迎面就看到老李头瘫坐在凳子上，两眼空洞的看着来人。
　　这老李头四十多岁的人，老婆几年前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这几年老李头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的能跑会跳，却骤然遭此劫难，没一脖子吊死已经是万幸了。
　　这两天官府的人乡里乡亲来了不少，老李头哭的眼也肿头也晕，迷迷糊糊的也看不清来人，只知道穿的衣服看着华贵，便一把抓住孟云别的手一边嚎哭一边要官府做主。
　　孟云别无法只能在旁边陪坐安慰，忘川则背着手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屋子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和简单的桌椅，就是满墙挂的猎弓和猎物。忘川在黑黢黢的墙上看了半天，忽然间两眼发亮，上前轻轻拿起一块皮子。皮子和墙上的其他兽皮没什么区别，只是正中的地方有两个眼睛形状的洞，边缘齐整丝毫没有人工的痕迹。
　　忘川把皮子拎到老李头的面前：“这是何物？”老李头用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袖子抹了抹眼睛，抖着嗓子道：“这。。这是乌羊皮啊，怎么。。。”
　　“乌羊皮？”忘川的脸色突然变的很吓人：“从哪里来的？”老李头有些莫名其妙：“从。。。从乌羊身上剥下来的啊？”
　　忘川直直的站在老李头面前，攥着皮子的手用力缩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常常如此做吗？”
　　“乌羊难寻，一年大家伙也就能碰上个两三次罢了。”
　　“你们。。。。”忘川强自压下怒火：“为什么要如此做？”
　　老李头揉了揉眼睛，不解的道：“这。。。这乌羊皮穿上了能辟邪纳福，我们。。。”
　　孟云别见忘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净的面皮慢慢涨的通红，心下觉得不妙，忙上前拉着人拽出了屋子。
　　出了屋，忘川仍然死死抓着那张乌羊皮，许久缓缓松开眉头，颓然的叹气。孟云别在旁边想了想，试探着道：“这地方叫乌羊镇，这山又叫乌羊山，是不是。。。这个叫乌羊的，不是普通的羊？”
　　“那不是乌羊，他叫猼訑，是驻守一方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