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异闻录》小乖不生病

4、启程

　　第二天孟云别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去说服家人，二老听大儿子要和仙人去云游四海，却是不假思索的点头同意。赵氏抓着儿子的手一边哭一边道：“只要我儿平安，就是要了我这条命我也是认了，是娘不好，没有把你照顾好，让你遭了这么些磨难啊。。。”孟云别被哭的心也酸了，一家四口抱在一起互诉半天衷肠，方平静下来。
　　既然是云游四方，自然也用不上什么行李仆从。孟云别打了个简单包袱，在家中又陪老母待了两天便和忘川准备启程。孟建忠对着忘川千恩万谢，一卷一卷的银票不要钱似的往外拿，忘川也照单全收了，倒是让孟云别着实意外。这样谢来谢去，最终，两人在孟家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登上了去往汝安的客船。

　　汝安在兰苏城的西北方向，走水路大约三日就会到。忘川本就打算去往汝安，途径兰苏被孟家人拦下耽误了这些日子的路程。
　　在船上忘川给孟云别简单讲了，那汝安知州秦百川是个老风流，小老婆娶了无数，家中的院子是一扩再扩。小老婆娶得多睡得多，自然生的也多。不过吗，死的也多。
　　虽然这年头死孩子没什么奇怪的，但秦知州的孩子基本都是突然发癫抽搐，没几天一条小命就断送了。到如今秦知州年过半百的人，膝下只有正妻所出的一双儿女。
　　两人到汝安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秦府早早就候在码头，四驾马车好生拉着去了秦府。此时秦老爷因公在外应酬，秦家管事将两人恭恭敬敬请到了西侧房，便下去张罗茶点晚饭。
　　孟云别是富商出身，打眼一看这秦府布置便知道，这位秦老爷，可没少在汝安捞油水。
　　正堂一套小叶紫檀木雕八宝云纹椅座，卧室清一色的黄花梨木缠枝纹造。这不过是个小小客房，可想秦府主宅当是什么光景。正咂舌，管事领着一溜丫鬟流水似的往桌上摆饭。
　　舟车劳顿，孟云别三日没吃正经饭食的确也有些饿了。只见福纹描金攒盒里乘着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八宝金丝野鸭，珍珠绣球干贝，油津津的连福海参，喷香薄脆的肉沫烧饼，林林总总摆满了大圆桌。
　　孟云别拉着还在一旁看房梁的忘川坐下，撩起袖子开吃。忘川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斯斯文文的坐下来。刚拿起筷子，房门又被人推开，孟云别以为又有什么好吃的，满怀期待的望过去，却见四名女子扭腰摆胯，水蛇一样走到饭桌前。
　　忘川登时冷了一张脸，那几个人见了便双双围到还在发呆的孟云别身侧，又是斟酒又是布菜。
　　孟云别从小鬼上身寻常女子根本不敢近齐左右，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几个女子柔软的胸脯腰肢贴在他脸侧，他只觉得满头满脸的脂粉香气，呛得连打了四个喷嚏，慌忙把周围之人推开。
　　几名女子见两人一个黑脸如铁锅，一个喷嚏打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互相对视了几眼，掩面退了出去。
　　孟云别松了口气刚要继续吃饭，门又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个身量还未长开的男孩子，小脸上写着些许瑟缩与诡异的妖娆。这下忘川再也忍不住，啪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冷声对门外的小厮道：“告诉你们家老爷，三炷香后若再不回来，我等也不再叨扰了。”

　　等到孟云别吃光了一碗油焖东坡肘子和半碗虾米云漾小云吞，管事总算气喘嘘嘘的跑来请两人正厅说话。两人由管事领着到了正厅，主座上秦百川和正房柳氏等候着。见两人来了，秦百川起身抱拳一派官老爷做派，恭恭敬敬的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是在下的疏忽，让仙人见笑了。”
　　忘川打断秦百川的话：“秦老爷既求到了瑶山海云馆，在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是非还请告知一二，咱们料理了此间还得去其他地方，就不多叨扰秦老爷了。”
　　秦百川官场上混过的人，一眼便看出来这人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便也收了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忘川懒得多说，回头向孟云别递了个颜色。孟云别心领神会，只在这屋子里四下转了转，回到忘川身边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不妥啊，感觉。。。挺好的。”
　　忘川想了想问道：“贵府来信中说，家中孩子几乎活不到三岁就会夭折。死前均是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没有任何先兆，折腾个三两天便一命呜呼了，对吗？”
　　秦百川抹了抹眼角：“正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话，孟云别没什么事做便到处打量着正堂的摆件，却从眼角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柳氏正神情诡异的偷偷瞄着忘川，那神情活像个偷了东西的贼。
　　虽然家中人口简单，但毕竟也算是大家族的出身，从小看来往女眷和自家母亲东扯西扯，耳朵里也灌了几斤的家长里短。孟云别心下一动，凑到忘川身边，低声嘀咕了一句。忘川听的眉心一跳，眼珠子转了转，和孟云别在旁边坐下，拿过来个盖碗浅浅呷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听秦老爷这话，出事的，可都是，可都是。。。”忘川不懂内宅的事儿，孟云别索性出声补充：“出事的，可都是庶出的子女吧。”
　　秦百川一愣，旁边的柳氏却是一拍桌子站起来，尖着嗓子：“这话怎么说的，这言下之意，难不成是我闹的鬼？”
　　孟云别不紧不慢：“夫人莫急，只是这是的确颇有蹊跷。不如。。。”
　　“开棺验尸。”忘川的声音冷冷传过来，秦百川脸色一愣，那柳氏却是突然惨白了脸。
　　秦百川回头看了看发妻，柳氏是江南巡抚柳大人家的千金，祖上便有姻缘一直延续至今。当年他也怀疑过庶子女接连出事并非天灾，但大夫均说不出原因，和尚道士也连连说妖神作祟。再加上家中小妾通房并没有横死的，所以也就不再怀疑到柳氏身上。
　　柳氏与秦百川多年夫妻，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直接扑上去跪倒在丈夫身前哭喊道：“妾身嫁给老爷这么多年，家里家外哪件事不是面面俱到。我老了，有那些年轻的照顾老爷让老爷欢颜，妾身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现如今也不知道听了哪起子小人的挑唆，找了这两个道貌岸然的贼道士来，开口就是开棺。老爷，漫说惊扰了孩子们的安宁，这棺一开，汝安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秦百川被喊的一愣一愣，柳氏抹了把泪，提高了嗓音叫的更加凄厉：“莫不是老爷嫌弃我老了碍了眼，才让这两个秃驴神棍演这一出让妾身没脸！既如此，老爷索性一封休书岂不更干净！”柳氏连哭带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跪了一地，求的求哭的哭顿时乱作一团。秦百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不知如何反应。
　　听柳氏骂的难听，孟云别忍不住心下恼火。从小到大他也是众人捧着长大的，孟家虽为商人，但这年头有钱也可以任性，听一个妇人如此指着自己鼻子胡诌，孟云别也腾的站起来，摆出大少爷的架势冷哼道：“在下孟云别，好歹也是兰苏首富孟家的长子。夫人这话说得，还请慎言。”
　　这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愣。忘川见孟云别鼻子翘到天上的模样颇觉得好笑，起身道：“夫人骂的不对。秃驴是和尚，神棍是道士。但在下吗。。。两头不占。”说罢，也懒得去看柳氏猪肝色的脸，对秦百川道：“现下的确天色已晚，明日午时，老爷随便开几口棺材出来，一切自有分晓。”
　　说完，两人齐刷刷的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一夜无话，孟云别蒙头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起来。忘川不喜欢睡架子床，歇在了西暖阁。孟云别揉着眼睛找过去，却发现忘川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虾米似的睡得正熟。阳光暖暖的透过窗户纸洒进来，他似乎很喜欢，拱了两下翻个身子继续睡。孟云别看的惊讶，玩心大起，上前轻轻捏住忘川的鼻子：“起床啦！川大仙人！”
　　忘川吓了一跳整个人连着被子窜的老高，待看清眼前的人登时红了耳朵把人直接轰了出去。待忘川收拾停当一本正经的走出暖阁，孟云别已经在饭桌上捧着粥碗馒头吃的喷香。

　　秦老爷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还是照着忘川说的，让管事带人起了四具棺材，摆在了后院偏僻无人的院落。忘川两人去的时候，镇钉已经起出来，只待推开棺盖。
　　柳氏红肿着一双眼站在秦百川身旁，见到两人来了登时恨得直绞帕子。忘川看都懒得看过去，管事大略说了一下，四口棺材分别是八年前，三年前，半年前和上个月下葬的。忘川点点头，简单道：“开棺罢。”
　　听到此话，柳氏再次扑了出来哭天抢地的闹腾，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忘川是个大骗子，说不定还是官场上的人派来祸害秦府的巴拉巴拉。忘川听的一个白眼扔过去，也不用管事开棺了，袖子一挥，四口棺材啪啪啪啪，齐刷刷的推开。
　　这下，柳氏不再闹了，满脸挂着泪水活见鬼似的瞪着忘川。忘川和孟云别走上前，看了一眼，孟云别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条件反射的抓住孟云别的袖子，躲在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