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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前尘往事 ...

  •   悲亦悲兮生别离,喜又欢兮死相随。人生如梦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众生痴迷千幻象,身陷红尘终不悔。滚滚红尘天涯路,两行清泪伴身行。一朝心碎泪亦干,只留荒地土一堆。

      步步绵绵空多叹,意兴人生愁新添,惟恐世人笑我多癫狂,如醉如痴拂平涟漪。情人生如梦亦如幻,任由轻笑浮云日,竺紫月,相思曲,苦相思。红豆怎可表我情,笑鸳鸯水中比翼称幸福,叹古人鸿雁怎可寄愁绪。

      ―――――――――――――――

      搁下竹管羊毫,我望着面前文几上那幅犹自墨迹鲜漓的长歌怔怔出神;五月蜿蜒不绝的绵雨终于在今日做了个结果,金黄色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格,安静的充溢着整个书房。

      蓦兀地,我就想起那一年,也是这样五黄六月的绮丽天气,也是这样光灿耀眼的满天金辉,那抹翩迁飞扬的白影忽然就大力推开了丁家庄那两扇雕梁朱扉,神色嚣傲地站在门口,咧着嘴对我笑道:

      “月华妹子,许久不见。”

      当时我正握着一管清斑玉笋长锋笔在院子里临摹珠露金凤,顿时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天满地的光彩仿佛就在那一瞬间融入了这道绝世独立的白影中,飘逸到不得了,也耀目到不得了。

      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白玉堂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哪怕是我的夫君展昭,也犹不能及。

      展昭?呵呵,展昭是另一段风采;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如松如风,高而徐引;两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翻飞意气风发……我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他俩天生就该是这样携手并肩傲笑江湖的,旁人插不进,也夺不了。

      一阵熟悉的噼啪扑棱声将我拉回了现世,我慌忙收起了那幅涂鸦,拾墨洗笔,过了一会儿觅罄就走了进来,递给我一卷小小窄窄的织锦书封,我展开一看,顿时欢喜不已:“信书报五哥已行至凉州附近,想来不日将会进京了吧,觅罄,展大哥可醒了?”

      觅罄神色复杂:“小姐想报于展爷听?”我与展昭成亲多年,觅罄在人后却还是不改旧日称呼,唤我小姐。也许在她心中,我依然是那个穿着鹅黄衫子,端着湛卢宝剑的丁家小小姐吧。

      有时,我都希望我是。

      “展大哥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我淡淡地望向窗外,雪白的窑鸽正栖倚在池边,用嘴一下一下沾着清水梳理背上紊乱的羽毛:“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转过头,迎向觅罄隐忍的目光,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觅罄转过脸:“那小姐呢?”

      我静静地笑了:“我?我自然也是高兴的,他高兴,我也就高兴了。”说着,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小姐!”觅罄突然在身后叫住我:“小姐,当年你女扮男装,瞒着阖府上下硬要跟随白爷闯荡江湖的时候,我以为你心念的是白爷;后来你听凭圣旨赐婚嫁于展爷,觅罄想着以小姐的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断不会这样不挣不扎地依从皇令,可这么些年……小姐,你心里想的究竟是谁?”

      我一阵恍惚,迈开的脚步就这样硬生生地停顿了下来――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桀骜不逊、跳脱轻扬的白色身影,玉树临风般地立在案前泼墨驳彩,片刻扬起一把写着“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纸扇,志得意满的冲我灿然一笑:“月华,你看好不好?”

      随即也看到烟雨三月,西子湖畔三千碧柳,一个修长挺直的蓝色背影衬着湖面点点碎金,转过身来向我双手一缉,笑容清淡温和犹如春风拂面:“丁姑娘,别来无恙?”

      这些年,到底想的是谁?

      我轻轻晃了晃头,含笑看向觅罄:“我想的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想的二人,都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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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展昭房前,我反而停下了脚步:真的要把这消息告诉他吗?如果这次五哥还是如之前无数次那样,只是偶然路过呢?想到这里我突然隐隐恨起了那道白影的决绝冷酷――哪怕是寻常朋友,这么多年来只过其门而不入,也太过分了吧?!

      可容不得我多想,屋内已传出了一个温雅清润的声音:“是月华吗?”

      我收回心神,抬手拢了拢两鬓的发丝,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是我,展大哥。”

      展昭正披着长袍,半靠在长榻上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青翠欲滴的蕉叶,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苍白的脸颊瘦削单薄;我顿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刺痛――他依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当年那个笑起来仿佛春风拂面般的展昭,却已经遥远的好似不曾存在过了。

      我和他,认识多久了?

      初初相识,只道他是个温润文雅的青年,文采武功皆不输于我那天纵之才的五哥,待人反倒极之谦和,总是一口一个“丁姑娘请”;我从小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茉家村长大,大哥二哥乃至陷空岛的众位都豪迈粗放,好不容易出了个白玉堂,却总把我当小女孩儿看待,差点没把我郁闷坏。所以突然遇到这样清俊儒雅的男子,自然措手不及,惊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我那五哥却老是和人不对板,时时斜睨着一双凤目,半是嘲讽半是戏谑地叫他“猫儿”,抬杠斗嘴挑衅打架,无一不来;展昭每每被他气得双颊泛红,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喝道:“白玉堂,你……”

      但是依然默默地跟在后面护着他,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拔剑挡在他身前、听到他被盐帮的人捉住,急得连饭都不吃就冲出去、更别提无数次暗中替他恣意妄为之下闯的祸赔罪、周旋、甚至一力承担;看到我疑惑不解的神情,就会露出那和熙温暖的笑容:“白兄行事虽稍嫌莽撞,却顶天立地,是个少年英雄。”

      我几乎没华丽丽地吐一口血:“所以你就连太后的懿旨也可以假传了?”

      展昭低下头羞涩一笑:“当时情况危急……”

      可我从韩二哥那里听说的却是:“――之前我们三个怎么求那只臭猫就是不答应,对着三弟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叫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后来五弟屈膝那么一跪,那臭猫立刻刷一下就变了脸色,搁下一句‘白兄,冲着你这份义气,天大的事,我扛了!’二话不说就跑进去救大哥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有没有也刷一下变了脸色,只觉得韩二哥看着我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好像……好像有一次我看到养了好几年的窑鸽被人用弹弓伤了翅膀,心疼的无以复加。

      ……

      此去经年,如今我看着房间那头静静微笑的男子,突然就觉得他只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而不是当年那个活生生会气会笑,会冷不丁踢翻凳子让五哥摔个四脚朝天的猫儿了。

      “展大哥,今天觉得怎样?好点了吗?”

      展昭颌首:“月华,你辛苦了。”

      我走到桌前倒一杯茶,双手端住递给他:“别靠窗坐太久,天气才刚暖和些,若是再受寒,可不得了。”

      展昭接过茶,也不喝,只是转头又看向窗外:“我看今天的天气格外好,若是玉堂在,必定欢喜的跳出去大闹天下了,他一向讨厌阴雨绵绵。”

      我也随他看向外面,心内平和如一池静水:“是,五哥曾经说过,要不就干脆雷霆霹雳狂风暴雨,要不就索性一滴也不要下,老那样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看着就叫人不痛快。”

      展昭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一笑,那笑意不仅停在了唇边,更渗进了眼底――可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转过身,鼻头没来由地一阵酸涩,长久以来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此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展大哥,当年我答应嫁你,是不是错了?”

      展昭惊讶地挑了挑双眉:“月华,你怎么这么说?”

      我不答,室内一片寂静;窗外阳光打在鲜嫩的蕉叶上,折射出烁烁光晕,明晃晃刺得人心一片惘然。

      许久,我听到背后一声叹息:“这些年,真的委屈你了。”

      顿时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向外喷涌;一片恍惚混沌中,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年崇政殿上,宋皇赵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抹挺立跪拜着的红色身影,神态冰冷:“展昭,你为何抗旨不遵?!丁姑娘品貌端庄,秀外慧中,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之处?”

      展昭直直地跪在京石砖上,清朗的声音无比坚定:“微臣不敢,丁姑娘确实知情达理、兰质蕙心,是微臣配不上……”

      赵祯不等展昭说完,就兀自恼怒地大喝一声:“住口!”

      我心内一阵狂跳,展昭果真没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向赵祯。

      赵祯深吸一口气,片刻,才用无比冰冷的语调缓缓说道:“展昭,你身为大宋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应为天下六扇门人之表率,那不遵世情礼法的心思,是断不可有星丝半点的!你可明白?”

      展昭静默,片刻,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答道:“若然,展某宁可不要这四品官职。”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起,震得同样跪在一旁的我惊愕不已,没想到,没想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宋皇赵祯已冷哼一声:“好!好!你曾经口口声声说那包拯待你恩重如山,如今也是不准备顾念了?!”

      展昭双手抱拳,神态肃穆凝重:“包大人待展某恩情深重,展某虽死也不足以抵其万一,若然可以,展某亦希望能追随大人一世。”

      顿了顿,展昭抬起头,清明澄澈的双眸直直地迎向赵祯那阴晴不定的目光:“但展某现在亦明了,原来守青天,伸正义,并不是非得要有朝堂官职才可以去做的;今后展某纵无一官半职,也依然会守护包大人左右,惩强扶弱,万死不辞。”

      赵祯和我双双气息一滞,恐怕谁都没想到一直谦和隐忍,温润如玉的展昭,居然会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只是我心中恐怕比赵祯更加惊骇百倍,若不是在金鸾殿前,我绝对会脱口惊呼:“展大哥,你的这份心思,五哥是否知晓?!”

      但展昭仿佛明了我心中的所思所想,侧首看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默然;当然,我真傻,白玉堂怎么可能知道?展昭宁可拼却一死也要保他周全,他对任何事都百般隐忍,唯一坚持的,就是要在他身边,看着他、护着他。

      我只道多少事、欲说还休;却不料,都付与云水缥缈,流水落花。

      苦笑一声,我抬头朗声道:“民女丁月华,誓不嫁展南侠,请皇上收回成命。”说罢,重重将头磕在了冰凉坚硬的九龙捧珠京石板上。

      “噗”地一声,一道冰冷咸湿的液体蜿蜒流下,我脑中一片空白,是泪?是血?不重要了――我直起身,再次重重磕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

      ……

      恍惚间,也不知磕了多久,直到被一袭红袍拦腰截住:“丁姑娘!”

      声音是愧疚的,我很想看看他现在的神情,却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额头流下的浓稠腥咸糊住了我的双眼,也盖住了另一道无法控制的冰凉液体――展昭,那回五哥被刺客虚晃一剑,你不顾自己已满身伤痕,一下扑过去挡在他前面,剑尖都扎进你的肩头了,你却毫无知觉,只是拉住那道胜雪白影,紧张的声音都哑了:“白兄,你没事吧?”

      那次,白玉堂只是皮肉外伤,你却整整卧床休养了半月。

      突然发觉,五哥自从认识你,好像再没受过一次重伤。

      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跌入了无知无觉的昏暗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起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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