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古]别样红》菜椒

2、第 2 章

　　里头，姐妹几个正忙着做饭。庆姐掌勺，桂姐烧火，里头地方小，挤不下，冯玖跑到天井剁蒜头，见郭氏风急火燎钻进后厨，她眼睛一亮，赶紧停下了手。
　　“娘，咋啦？”
　　郭氏撇撇嘴：“估计看你姐夫不顺眼。我倒点花生出去下酒。”
　　“爹今儿肯定看谁都不顺眼……”冯玖低声嘟囔。
　　郭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冯玖扯到一边，“死丫头，我都猜到了！还不快说！”冯玖吐了吐舌头，将事儿都坦白了。
　　郭氏往她屁股上就是两巴掌：“还叫我娘？也不跟我吱一声？”
　　冯玖装痛扭了几下，又往郭氏身上贴了上去，抱着她胳膊撒娇：“娘~~我是不是很聪明？姐夫来了，爹一定找茬，所以我让姐夫多强调老一套的规矩……爹这会儿怎么能认那套规矩？舅舅就能趁机……”
　　郭氏笑着骂她：“你这丫头养不熟！”
　　冯玖倚着郭氏，叹了口气：“如果爹开明一点……”她哪里需要花这种心思？

　　郭隆到冯家时，冯业和刘大壮坐在茶几旁，就着一碟花生一碟鸭脖子，正小口喝酒。围着桌子坐的人正等上菜，一看见他，齐刷刷地喊舅舅、舅公好，顿时厅里好不热闹。他从兜里摸出一只纸包来，朝冯识招招手：“十丫头，十丫头过来！”
　　识妹甩着两条小辫子，走到舅舅面前。
　　“花生糖！去分了……你哥大了，都要娶媳妇了，没他份！”冯华脸皮子嫩，一下子烧得通红。
　　识妹谢过舅舅，又羞了羞哥哥，笑着跑开了。桂姐尾随而去。冯玖走在最后，先是看了舅舅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才把刘小黑也拉走了。

　　小一辈“呼啦啦”跑光，郭隆才招手，叫冯华过去。他先跟冯华比了比身高，再捏了捏冯华的胳膊，不住称赞：“你小子都比舅舅高喽！小伙子可真结实！！”说着，掏了个红包给冯华。“红纸一张哈！一路顺风！出入平安！！”
　　冯华回头瞄了瞄老爹，冯业点点头：“讨个好彩头！还不谢谢你舅？”冯华这才敢接过他舅的红包，然后规规矩矩回到自己的凳子上。
　　等冯华也坐下来后，郭隆才问：“这次是什么时辰出门？”
　　“定的卯时出门，是吉时。”
　　冯华又问：“九丫头一块去吗？”
　　还没等冯华开口，那边的刘大壮已是喝得有点上头，插嘴道：“去什么去？小丫头片子，能干啥？”

　　孩子他舅的脸立刻就挂了下来，他扫了冯业一眼，只冷哼一声：“兄妹俩出门，不就是图个互相照应？最好她啥都不需要干！！”
　　刘大壮“嘿嘿”地笑，拿起手边那杯酒，仿佛壮胆似的灌了下去，然后“啪”的一声放回茶几。“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相夫教子，好好尽妇道！”
　　冯三好觑着她爹脸色，看差不多了，就喊起疼来。
　　刘大壮立马扔下了老丈人不管，奔了过去查看媳妇儿的情况。问了几句，说是孩子折腾，刘大壮眼看着就要跑出门去请大夫。
　　冯业高声喝道：“慌啥！阿华，去天井找你娘！大壮，把你媳妇儿扶进她妹房！”

　　没多久，郭氏带着刘大壮回来，说冯三好太娇气了点，肚里那只小的醒了，所以跟几个长辈打声招呼。
　　于是这一晚，桂姐、识妹陪着冯三好在房里吃，庆姐和冯玖上了饭桌。
　　席间，郭隆给两个外甥女都倒了一丢丢米酒。“都尝尝什么味道！有舅舅在，你爹不会怎么样的！！”
　　冯玖两个都瞥了冯业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敢拿起小杯子，一个喝得龇牙咧嘴，一个喝得眉头紧皱。整桌人都笑了起来，只有冯业一个人没笑，只是拿起了杯中物，一饮而尽。
　　郭隆、刘大壮和冯华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戳破冯业。郭氏坐在冯业身旁，见他憋得实在难受，便吩咐庆姐进去厨房，给她爹煮点醒酒汤。

　　等庆姐一走，郭氏就夺过了冯业的杯子：“别喝了，喝多喝少都一样！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真的想去，你怎么拦得住？你舍得打断她的腿？！”
　　冯业瞪了郭氏半晌，转身就把旁边郭隆刚放下的杯子抢了过来，仰头又是一杯下去。郭隆“哎哟”一声，将杯子抢回来，顺便将酒瓶子全都让冯玖拿进厨房。
　　冯玖有点气弱地指了指茶几底。刘大壮弯腰一看——我的乖乖，幸好是他老丈人先喝趴下，否则今晚也不知道是他照顾媳妇，还是他媳妇照顾他！两人合作，七手八脚将茶几底全都搬空。

　　冯业知道自己醉了。所以他实际上没醉！他浑浑噩噩，吐过一回，现在终于躺在床上，舒坦了。
　　“玲啊！玲！！”冯业喊道。
　　郭氏应了他一声，拧了下毛巾搭在他额上。冯业抓着郭氏的手，拍了拍，说的话都带着酒气：“晚上回来，我、我撞上老汤了……有、有胆色，夸九丫头呢！还说……说过两年，就帮儿子讨去……”
　　郭氏抽了一口气：“老冯啊！你没答应吧！？”
　　冯业醉眼昏花，看着郭氏良久，指着她低吼：“你想得倒美！！！”郭氏顿时哭笑不得。
　　“你说九丫头她……”冯业沉默半天，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咋不是个小子？咋不是呢？！”
　　郭氏没好气地说：“不让你当小子来养，偏不听！现在就问你，这里疼不疼？啊？疼不疼？”她边说，手上不停地抚着冯业心口。
　　冯业抓住郭氏的手，捂在胸前，然后打了个嗝：“我以为今年，能再拦她一回……终归大了啊！知道借势了……不得了啊不得了！这丫头……还有，你叫那谁？阿华……叫他好好照顾九丫头……少一根头发，看不抽死他！！！”
　　郭氏噗嗤一笑：“才不帮你讲！要讲，你自己去讲！”
　　冯业瞪了她一眼，愤愤推了她一下：“去去去，滚出去！”
　　郭氏没跟他计较，把人哄睡了，拿薄被盖在他肚子上，吹灭了油灯。

　　此时的冯玖，正在阁楼里，就着窗外的月光，淅淅索索地写信。
　　庆姐凑了过去，看她拿着根炭笔写的飞快，然而庆姐不识字，便问：“后天就出发了，这信要写给谁？？”
　　冯玖头也不回：“情书~”
　　庆姐“呸”的一声，仿佛不屑一顾，不消片刻，又再确认一遍：“真的写给汤大哥的？”
　　“我才看不上他哩！我写给四姐的……”
　　“哦~”庆姐顿时没了兴趣，转头看看已经睡得死死的两个妹妹，重新凑到冯玖身旁，“阿玖，你说汤大哥能不能也捎上我一个？”
　　“应该不行了，你要想去，不如明天问问爹吧！”
　　“……”
　　“或许你偷偷躲在车底下？”
　　“……”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两姐妹立刻动作熟练地卧倒在铺盖上。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初夏的天亮得早，刚到卯时，天色已是大亮。晨间的空气还带了点凉快舒爽，让人精神一振。
　　冯玖跟着哥哥上了马车，城门下，商会的车队正排队出城。
　　每年去福州进货，是穗城雀鸟商会的大事，流花鸟苑几乎所有商户都派出了代表。一行人计划去时走陆地，回时用海运。去时也不走空车，带上点轻巧的玩意，例如小只象牙、几幅广绣。回程有活物禽鸟之类，海运更快。
　　冯玖打了个哈欠，靠在冯华身上，昏昏欲睡。坐他俩对面的镖师同样也在闭目养神。商会请了镖师，每一车上都有一两个。冯玖在哥哥耳边悄声道：“还没出城啊？不如咱玩个游戏解解闷？”
　　冯华“嘘”了一声，冯玖扁扁嘴。
　　过不久，她又忍不住了，从兜里翻出条绳子，让冯华陪她玩翻绳。冯华家里姐妹多，小时候在两个姐姐的威逼之下也颇擅此道，见这游戏安安静静，也就陪着冯玖耍。
　　对面的镖师悄无声息地撑开一丝眼皮子，瞧着这做哥哥的玩起小妞们的玩具来，也很是熟练，显然平日常玩，不禁肚子里暗暗发笑。这俩孩子还挺乖巧，会看人脸色，衣着又很朴素，估计是带出来历练的年轻仆人。

　　商会走的是官道，一路都很顺利。然而上路没几天，就来了一场暴雨。潮州附近山崩了，影响到官道。商会在去潮州的半道上得到消息，此时不得不停靠在官道旁，研究下一步该咋走。稳妥点，就在潮州城内，等官道恢复。冒险点，询问当地人，走当地的小道。潮州多山，山间小道依然有山崩的危险。
　　趁着叔伯们商讨正事，汤兆钻进了冯华的那一车，找兄妹俩聊天来了。
　　车里，冯华正和对面的镖师摆上了棋局，车里其他人都安静观棋，不发一语。汤兆一进来，就觉得车外的争论和泥泞似乎都被这观棋不语的气氛给隔绝了。他观察了一会儿棋局，发现双方走到了一个凶险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冯华拿起手上的马，举棋不定。他习惯性看了对手一眼，目光顺便溜到了冯玖身上。冯玖正摸着下唇，他转眼就把马放了下来，再仔细演了一次接下来双方的棋路。
　　冯华棋风非常大胆，漏洞却是容易疏忽一些微细之处，如果是胶着局面，一点疏漏就能轻易崩盘，大势一去不返。每逢此时，他都会看一下妹妹的表情。两兄妹相处多年，对对方的肢体语言都甚是熟悉。冯玖只要一发现对手有致命的后手，就会情不自禁地摸自个儿的嘴。甚至，忍不住咬起指甲来。
　　冯华跟人下棋，相当于两个斗对手一个。
　　他重演一次，果然发现了漏算对面一只已经过河的小卒。这只小卒只要再往外横行一步，就能将他接下来的三招大杀给堵死了！！！因为是往外走，所以一点都不引人注目，很容易忽略。
　　冯华额上冒出两颗汗。
　　幸亏发现的早……他将这只小兵也算了进来，重新推演，才再次定下了进攻的方向。

　　“好！后生可畏！！”镖师这盘棋虽然输了，可是难得棋逢对手，杀得酣畅淋漓，尽兴至极。他看待冯华的眼光更多了几分赏识。
　　同车的人里基本都上了年纪，象棋下了几十年，倒没见过行武的镖师棋力这般好，更别说将镖师击败的小年青了。看到这里，纷纷赞扬起来。
　　“时而杀伐果断，时而严谨精细，不错，不错！”
　　“是哪家商行的？今年多大了？”
　　“小伙子，成亲了没有……”
　　汤兆哈哈大笑：“他是我们汤家的朋友，冯华，手艺很好！做的鸟笼扎实，不偷工减料！！我家经常找冯华订货。”说着，揽着冯华肩膀，跟冯玖打了声招呼说‘借你哥用用’，就把冯华拉下了车，顺道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