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惊梦》北雁知

9、谁怜棠棣

　　江府内，江天成正斜歪在梨花木榻上，一只腿蜷曲着，而另一只腿正伸直享受着侍婢恰到好处的揉捏。
　　“今日礼部情况如何啊？”江天成并不看在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楚云济，只是半眯着眼问道。
　　楚云济轻笑道：“外公且宽心，有表弟在礼部，楚云渊是成不了气候的。”
　　江天成听了欣慰地点头，又道：“你将鸿儿放在礼部先走一招，做的很好。那孩子是有些才干，可到底是庶出上不得台面，放在礼部做事是最好的。”
　　楚云济听了此话脸上虽仍挂着笑容，长袖中的拳头却在渐渐握紧。江天成一向看重嫡庶之分，楚云济的母亲因庶出的身份，在江府任人践踏。可那又怎样？楚云沂的母亲纵然是嫡出的女儿，楚云沂还不是和自己一般是楚瑨的庶子？
　　即便如此，江天成还是事事偏向着年龄尚小的五弟楚云沂，何尝正眼看过他楚云济一眼？

　　“江鸿，你愈发长本事了……”楚云渊将账本递给站在一旁的礼部侍郎江鸿，冷冷道，“三万两白银花出去，贡院的一半竟还未修缮。江大公子不愧是名门之后，手笔都比旁人大些！”
　　江鸿面不改色，只是作礼道：“殿下容臣回禀，此番账目听来确有不妥，可这些都是细细算过的。报上户部后也立刻批红拨款，这足以说明账目没有问题。想来是殿下初来乍到还未了解礼部的事情，殿下切勿忧心，臣稍后会细细讲给殿下听。”
　　礼部的银子报上去的名不副实，管领户部的楚云济却照旧批红拨款，这其中的缘由不用细想便已明了。楚云渊听了江鸿的辩解内心已是恼怒至极，面上的冷笑却渐渐收敛，在外人看来似是被江鸿真的说服了一般，只是道：“不用了，本王初到礼部确是未全然了解个中情形。只是春闱是我朝三年一度的大事，劳烦侍郎大人要多督促贡院事宜才好。”
　　江鸿有些意外楚云渊的态度转变之快，早前楚云济已多次叮嘱他楚云渊并非等闲之辈断不可小觑。现下楚云渊竟被他三言两语说服，叫他实在摸不清眼前这个名声在外的江都浪子究竟水有多深。

　　锦玉阁花厅里依旧繁华奢靡，而在不为人知的唤露轩内楚云渊又开始低头给茉莉松土。
　　艳绝江都的头牌花魁锦慧姑娘走了进来，在外人眼中她是楚云渊风流的铁证，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二人的关系远比世人相传的复杂。
　　“殿下……”她轻声唤道。
　　楚云渊侍弄着茉莉，头并不抬道：“你自小长在江府，江鸿这个人你可有接触？”
　　锦慧自然知道楚云渊此话的用意，回道：“此人是江天成长子江望凯的次子，因着庶出的身份，平日里在江府并无太大影响。”
　　楚云渊冷笑一声，道：“江天成什么都糊涂，唯有这嫡庶之分最清楚。楚云济也好，这个江鸿也好，他看轻的人早晚都要成为他的绊子。”

　　御花园内
　　“姑母，看剑！”楚云沂手中的剑直直向楚晨岚刺去。
　　哪知楚晨岚巧妙地闪身，转过身也用剑接住了楚云沂的招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半分急迫。
　　“沂儿，再来！”楚晨岚站定，巧笑嫣然对楚云沂道。
　　楚云沂早已有些气喘吁吁，无奈道：“姑母剑法了得……侄儿实在是望尘莫及……”
　　楚晨岚拧起秀眉道：“和你大哥真真是一个样子，都不愿在剑法上多下功夫！”
　　楚云沂听了颇有些意外：“大哥竟也不喜剑法吗？”
　　楚晨岚冷笑一声，道：“他不过学了几套三脚猫功夫，跑路的时候比别人快点罢了。要论真刀真枪，呵，他可差远了！”
　　“姑母教训的是，”楚云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今早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说起姑母和五弟在此练剑，我想着不如也来学习学习。”
　　楚云沂本以为楚云渊在说笑，定睛一看他手中果真的拿了一柄长剑，便道：“既如此，不如姑母和大哥……”
　　楚云渊笑笑打断他道：“姑母剑法在整个北康也是数一数二的，我长时间不练实是招架不住。不如五弟与我切磋一二如何？”
　　楚云沂还未反应过来，楚云渊的剑不知何时已攻了过来！
　　好快的手法！楚云沂暗道一声，再由不得过多的思考只好迎战。
　　正如楚云渊所言，楚晨岚的剑法高超极少有人能够与其一争高下。可楚云沂毕竟久经沙场，剑法在寻常人中也算了得。面对楚云渊的攻势，虽出手慢了些也迅速化险为夷。
　　楚云渊的招式没有纷繁复杂的技巧，却招招狠辣直奔要害。楚云沂看出来楚晨岚所言不虚，那些虚晃迷惑对方的招数楚云渊的确不曾掌握，在技巧上他只算是个普通剑客水平。但他出剑的速度着实已经到达了高手的级别。仅凭这一优势他足以自保，不必再花心思学习其他。
　　他的招式的确是快准狠的狠辣，可也不是没有解法。一旦遇到楚晨岚这样的出剑极快又熟谙花招的顶级高手，楚云渊的处境就变得危险了。
　　楚晨岚在一旁看着楚云渊的招式，不禁蹙起了眉头。楚云渊的每招每式都直逼楚云沂要害，让在场的宫人都为楚云沂捏了一把汗，却每每在逼近要害的时候慢了下来令楚云沂格挡反击。
　　在众人心惊胆战之际，楚晨岚瞄了一眼御花园的东北角，随即翘起了嘴角。
　　对，你要是不来，今日这场可就白演了。

　　楚云渊那边也恰好在此时收了招式，他收剑入鞘递与郑安，又拍了拍楚云沂道：“五弟早些与姑母练习已是累了，怪大哥思虑不周……今日大哥做东，晚些时候五弟到大哥府上坐一坐，让大哥用梨花酿赔罪如何？”
　　楚云沂到底是个心思浅的，以为楚云渊真的要赔罪。他又酷爱饮酒，听闻楚云渊提到望江楼的春日特饮梨花酿更是心驰神往，连连答应下来。
　　“我没有么！”楚晨岚斜瞪了楚云渊一眼，道，“见者有份，你不会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吧？”
　　楚云渊连连拱手赔笑道：“哪敢哪敢，分明昨日我才让郑安到周府跑了一趟，姑母怎生不认账起来……”
　　楚晨岚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周府内
　　听完楚晨岚的叙述，周启章笑着倒了一杯茶，道：“仔细想想，殿下今日算克制了。不过话说回来，殿下的剑法不是父亲找人教的吗？怎会只练个皮毛？”
　　楚晨岚将茶盏饮尽，笑道：“不然呢？他今天明显是带着气胡闹的，你以为那个猴精猴精的小子会真的拿出看家的本事砍人？”
　　周启章也笑了起来，看着妻子道：“天下的精明，倒教你二人占尽了。”
　　楚晨岚斜眄一眼，故作不满道：“怎么？有意见？”
　　周启章笑意更浓，瞪大眼睛分辩道：“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奇女子，为夫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有意见。”
　　楚晨岚捶了他一拳，露出少有的羞涩。惹得周启章心情大好，也将茶盏一饮而尽。

　　“三爷……”
　　“滚！”楚云济怒吼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江鸿摆摆手，侍者纷纷退了出去，惟留他和楚云济二人。
　　“前脚刚嘱咐过他要多个心眼防着楚云渊，后脚就乐呵呵的喝酒去了！怕是楚云渊一灌那些不能说的他自己都招了！什么兄友弟恭，呵，我怎么会费心思去教化这个忠肝义胆的五弟呢！我就捉摸不透外公居然还事事为这个傻子盘算着！”楚云济恶狠狠道，“后面的打算也不用再顾虑他了，他迟早要把自个儿玩死！本王惜命，还不想给他陪葬！”

　　正如楚云济所言，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楚云沂正在怀王府中与长兄楚云渊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楚云沂的眼睛迷离了起来。楚云渊遣退众人，亲自将二人的酒盅满上，笑着问道：“五弟近来可好？三弟近来可好？江娘娘近来可好？”
　　楚云沂拍着桌子道：“都好，都好！”
　　“这么看来五弟样样都好……”楚云渊冷笑，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道，“那不妨听听大哥倒苦水。大哥命不好，自小没娘不说，父皇也不怎么喜欢。好容易接了个春闱的差事，谁知这礼部连账目都乱七八糟不清不楚……这事要是旁人做的也便罢了，可偏偏是过了三弟五弟的户部这儿，为兄希望五弟回去和江大人美言几句，赖好给条活路。”
　　标准的市井酒桌求人办事的话语，可由楚云渊说出口语气里却带了不屑与讽刺的意味。七八分醉意的楚云济听闻此话酒当即醒了一半，吃惊道：“竟有这等事！”
　　楚云渊的语气更为复杂，轻扬起唇角道：“这可就奇了，难不成这章子不是从五弟手里过的？”
　　楚云沂虽是和楚云济一同管领户部，可他在这期间南征将其全权交与楚云济，他回来后因吃了败仗也不敢再提出什么，况且楚云济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他也不曾在意平日里的事情。面对楚云渊的质问更是愧疚难当，心里想着回去要好好查一查户部。
　　楚云渊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现下户部几乎全在楚云济手里，他也没做打算楚云沂能够解决问题。只是这个宝贝疙瘩回去一闹，江家那看似坚固的壁垒便会不攻自破。
　　按个人感情来讲，他对这个幺弟是爱恨交加的。楚云沂为人光明磊落十分正派，比他和楚云济不知道善良多少。恨的是这个弟弟城府太浅，实在不适合周旋在变幻莫测的朝野中。如若可以的话，他做个潇洒王爷才当真是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