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惊梦》北雁知

2、朝堂风云

　　自二十二年前高祖皇帝楚檀率兵攻破江都以来，楚氏便取代了南宫氏的地位成为了天下的新主。
　　传说北康王朝最初建立时，高祖皇帝楚檀本欲乘胜追击，一举破灭南宫族的残余势力。奈何宠妃南宫念影的枕头风强劲，高祖终是作罢。这才给了南宫一族喘息之机，幸存的王公贵胄逃至南方一隅苟延残喘，重新建立起南宫一族的政权。
　　楚家的男儿各个风华绝代，却又各个命薄如纸。高祖楚檀打下了天下，却没有享国的福气，御宇两年后在不惑之年便驾鹤西去。当今皇帝楚瑨即位后，迅速解决了南宫旧族遗留在北康的臣子，多次派兵南征。
　　南宫一族经过几次政治动荡，亲王南宫维登上了皇位建立了大灵王朝。面对楚瑨的多次攻伐，南宫维撕破了祖先的旧章法，放下了中原正主的架子与西戎部族结成同盟，共同抵抗楚姓的北康王朝。

　　夜，北康天子居所长明殿。
　　楚瑨坐在案前，左相江天成、右相柳尧华、兵部尚书周启章三个朝廷重臣肃穆而立。
　　“你们怎么看南疆的形势？”楚瑨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道，“朕叫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三个的想法。”
　　左相江天成首先道：“陛下，上一战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我北康国力雄厚断然无碍，南灵则不同，此战于他们而言即是重创。依臣之见，当继续出兵，踏平南灵。”
　　柳尧华笑了一声，接话道：“左相真是好大的口气！柳某敢问江大人，南域地形复杂，我军远途奔袭如何配送粮草？若遇西戎突袭，我军被两方夹击又如何应对？再则，今年早春多地遭遇旱灾，朝廷哪里来的物力人力踏平南灵？”
　　柳尧华这么一言，倒是说出了周启章心中所想。
　　早听人说过，柳尧华文武双全，早年追随先帝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北康建朝后，柳尧华竟得以全身而退，出任右相主管文事也颇为得力。若非江家身为外戚后来者居上，左相之位便是柳尧华的。今日一见，所传果然不虚。
　　被柳尧华这么一质问，江天成的脸面颇有些挂不住，赶忙对着楚瑨行礼道：“陛下，是臣的不是。臣一介书生心中只有陛下一人的所思所想，而柳大人却能冷静的纵观全局，着实难得啊！此乃陛下幸甚，社稷幸甚！”
　　周启章在心里不屑的嗤笑出声，可惜陛下还就吃这一套。
　　“行了行了，朕没有责怪你，你站起来罢。”楚瑨道。
　　周启章这个兵部尚书从头至尾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
　　江柳二相不合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当今陛下并非昏庸无能之辈，为什么会一味宠着只会拍马屁的江家呢？难道真的如朝野上下所猜想的，此举是在为五皇子楚云沂将来铺路？

　　周府，周启章书房。
　　“江家这些年欺上瞒下早已恶贯满盈，可惜树大根深一时动不得……”楚云渊沉思了一瞬，又道，“不过姑父昨晚也看到了，江天成不过凭着一个外戚的身份，柳尧华是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只可惜，柳家也不那么干净。”
　　“可至少在查南疆战事上，柳尧华和我们是一心的，”周启章走过来，将楚云渊面前的茶盏续满，笑道，“柳尧华要江家倒霉，我们要真相，还算殊途同归。”
　　楚云渊点头，叹息道：“江家在皇储这件事上押了两件宝，楚云沂倒了他们手里还有一个楚云济可用。同为江家的外孙，老三楚云济可比老五楚云沂待遇差了太多，难说三弟就没有一点野心。我反复想了想，这回下旨让楚云济去查楚云沂，我倒觉得父皇这么做不像是要包庇楚云沂。”
　　周启章暗吃一惊：“莫非陛下这是要……让两位皇子反目成仇？真要是如此，那么谁能获益呢？”
　　楚云渊苦笑：“陛下为何放纵江柳两家，为何养虎为患暗中扶植楚云济与楚云沂作对。君心难测，我也不甚清楚。可我清楚的是，江柳两家再如此斗下去，北康危矣。”
　　两人都沉默了，屋子里静的出奇。

　　“胡闹！你不好好读书，跑出来做什么！”
　　远处这一声呵斥传来打破了二人沉默，楚云渊摇摇头笑道：“看来暮雪又惹先生生气了。”
　　周存卿是当今的文章大家，楚云渊五岁起便被安排跟随周存卿学习。周存卿亦父亦师，对楚云渊的成长起到了莫大的引导作用。十五年下来楚云渊早已融入了周府，视周存卿的长子周启章为兄长尊之敬之，视周存卿的女儿周暮雪为妹妹疼之宠之。
　　五年前周启章迎娶了一向与楚云渊走得近的姑母，仅比楚云渊大两岁的庆康公主楚晨岚，楚云渊和周府的关系最终紧紧捆绑在一起。

　　周存卿家教甚严，即便家中女子也要知书识礼，可周暮雪偏偏是个喜玩闹的性子，平日里自然少不了要被父亲责骂。周暮雪早年丧母，每每受了责罚都少不了到嫂子楚晨岚那里哭诉。时间一长，姑嫂之间就有了说不完的体己话。

　　此时周暮雪又跑到了楚晨岚的院子里。
　　“嫂嫂！”周暮雪喊道。
　　楚晨岚正在练剑，一招一式优雅而又不失英姿飒爽之气。

　　眼前这个女子是楚云渊的祖父楚檀和影妃南宫念影的女儿，与北康王朝同岁的庆康公主楚晨岚。
　　楚晨岚和楚云渊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十分相似，两人长的也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楚云渊的眉宇间多了些男子的清俊，而楚晨岚则是添了几分女子的清婉。
　　楚云渊是江都有名的美男子，为无数女子所钟情。既然两人如此相像，楚晨岚应该是和楚云渊一样，该被无数人心心念念。
　　实则不然。
　　仅从相貌上来讲，楚晨岚绝对担的起“绝代佳人”四个字。
　　这位楚家三代独出的女儿，自然被父亲和兄长宠爱到大。可这位公主对穿针引线绣花统统不感兴趣，倒是喜欢习武。性格更是如男子一般的直爽，仅垂涎她美貌的男子是没有那个胆量去征服她的。
　　凡事总有例外，而年少成名的将军周启章就是那个例外。

　　“暮雪？”见周暮雪过来，楚晨岚挥舞长剑从空中划了个半圆，收了招式。
　　一旁的侍女忙上前接过楚晨岚手中的剑，而楚晨岚递出去剑后就向前走了几步，搂住周暮雪的肩膀笑道：“怎么了？可是父亲又责怪你了？”
　　周暮雪嘟起小嘴，颇为委屈的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别难过了，嗯？”楚晨岚笑着轻声对着周暮雪的耳边道，“你渊哥哥来了，不如我们找他去？”
　　“渊哥哥？”周暮雪一听楚云渊来了，本来满是委屈的小脸上迅速漾开了笑意，“好啊好啊，嫂嫂我们快走！”
　　“嫂嫂我们快些走，我一定要给渊哥哥一个惊喜！”

　　楚晨岚却似乎停在了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周暮雪正疑惑楚晨岚为何没有和她一起时，回头便看到一浅紫色瘦高的身影立在楚晨岚身旁。
　　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楚云渊走上前，笑道：“还是我来给我们周小姐一个惊喜罢。”
　　楚晨岚白了楚云渊一眼：“昨日让你带暮雪出去，你把暮雪带的满眼泪的回来。今日罚你，把她带出去玩开心了回来。”
　　“满眼泪？合着你回府后又哭了？”楚云渊无奈对周暮雪道，“那今日带你去望江楼看看好了，再不去那家茶馆了。”
　　看周暮雪似乎有些不乐意，楚云渊叹气道：“暮雪妹妹，你可发慈悲可怜可怜我罢，若今日你再听了什么故事找姑母哭诉……姑母怕是要拿我当她射箭的靶子了。”
　　周暮雪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又道，“除了江景，嫂嫂说望江楼的茉莉香片也是一绝。”
　　楚云渊闻言，笑容微微收敛了些，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楚晨岚眼见楚云渊的脸色不对，急忙道：“别的不敢说，这小子煮的茶还是值得一品的。你定要缠着他给你煮茶，要不望江楼这一趟你亏大了！”
　　楚云渊神色有些许恍惚，终是定了定神，勉强牵起一个笑容。

　　天上下起了小雨，江都赏景佳地望江楼聚了不少人。观景台也站着几个客人正端起酒杯对着玲珑江啜饮。

　　北康国都江都，一条玲珑江穿城而过。
　　也因此，江都兼有身为帝都的繁华和江城本身的娴雅淡然。
　　一座座鎏金的阁楼在雨雾迷蒙中矗立，从未有哪座城将奢华与淡雅中和的如此恰到好处。
　　江都的人也熏染了江都的气质，华丽而又娴雅。
　　无论是世家贵胄还是一介布衣，都极爱在某个烟雨迷蒙的日子里登上望江楼，与那些文人士子一道观景烹茶、吟诗作赋。
　　而当今的皇长子，怀王楚云渊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楚云渊相貌中兼有北方的人挺拔和南方人的清俊，性情中又巧妙融合了北方人的大气坚韧和南方人的温润如玉。
　　因出生在年初朔日，一身白衣加身泠然若谪仙。故众人常唤这位风姿卓绝却又不怎么受宠的殿下为朔公子，也有暗中倾慕他的姑娘唤他渊郎。
　　坊间歌谣，江都千人面，惟愿许渊郎。

　　周暮雪睁大眼睛，看着茶具在楚云渊手中翻出花来，几经飞舞后冒着薄烟的液体便注入了她面前的茶盏。
　　她惊奇的要去端起茶盏，却被楚云渊阻止了。
　　“小心别烫着，”楚云渊提醒道，“再说刚泡出的茉莉茶，芽叶未在水中完全泡开，口感并不是最佳，稍等一等。”
　　被这么一说，周暮雪只得放下茶盏，无聊的四处张望。
　　窗外，一抹熟悉的水蓝色的身影在侍女的陪同下逐渐走近，周暮雪开心的叫出声：“渊哥哥你看啊！柳姐姐也来了！”
　　楚云渊顺着窗口周暮雪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观景台的角落里坐着的一华服公子，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人总算是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