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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在刘秀的记忆里,他童年的暑假全是在厂里度过的。
      他现在还清晰记得前往山上的那条路,蜿蜒盘旋。从他家上山需要爬过一个转盘,一条急行的大圆盘石子路,路的两边种满了四季青(其实是修剪得矮矮平平的小蜡、小叶女贞,因为灌木四季常青,这里人叫四季青。),在弯道深处旁还种了几颗只开花不结果的石榴树。
      这几颗石榴树,很是可怜,常年伫立在白沉黑烟的公路两旁,满身粉尘粘身。树是老树,老树的枝干早已不茂盛了,干枯又曲折,不到开花的时节,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是几株石榴树。花开时,石榴花低垂的着头,红橙色脑袋耷拉着,像害羞的少女,花苞包着丝蕊,奄奄地。这一看就是长得不好的树,开花时也很不起眼。
      小时候,刘秀这帮小屁孩围观过这几株开花的石榴树,但这帮小屁孩却已“不结果,算什么石榴树的”说法,打量了两眼就走了。在他们眼里,石榴树必须要结着大红大红的,红得通透的石榴,才算是真正的石榴树嘛!
      刘秀对这个转盘印象颇深,因为这条路段是事故多发处,一出事故整个厂里的人都会跑过来凑热闹看,一群人鹄立佇观,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小时候的刘秀也曾站在转盘边上的井水处观望过。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回厂里度暑假,每天必经之路就是这个大转盘。
      这个厂子的名字叫青石,是个发电厂,这里河流众多,分支也多。这里的河流属于长江流域,但这里的孩子并不知道它们将要汇集到哪条河流,只知道它们长途跋涉最终会汇入东海,这些也是上学时地理老师教给他们的。
      河流从山上一直流往山下,厂子的职工住房紧靠着这些河流筑起,形成了一个大半圆弧形。刘秀他们家就住在这个弧形上,他们那栋靠河流的楼房每家每户望出去,准是一条黑青色的小河。
      青石明明是个发电厂,水资源丰富,厂里人用水也不收钱,可偏偏厂里生活用水是不经过处理的,管子里会流着淡淡的黄色浑浊物,虽然不影响正常用水,但厂里人平时饮用的水都需要去人工开凿的井口取水。
      一到夏天,厂子里职工们的孩子多数都会从城里坐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到一个叫青石的镇子下的发电厂度暑假,这里的温度比城里低四五度,靠河,且树木繁多,凉快,适合度暑假。
      一到暑假,整个厂子都热闹了起来,小孩多,约着一起打闹玩耍。大人们每日去井口取水的的任务也终于可以交给小孩,几个小孩子们约着,一同拿着洗干净的油桶,去转盘取井水,一路上小打小闹的都感觉不到累,反而把打水当作一种乐趣。
      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小时候觉得的乐趣也慢慢消逝而尽,那种纯粹的快乐只属于小的时候。上了初中的孩子,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接触了更多的人,他们也真正知道了什么是讨厌,有的孩子厌倦了父母的话————唠叨,没有共同语言。他们处于叛逆期,他们也懂得了反抗父母。
      而刘秀老妈认为刘秀叛逆最为严重的现象那就是不听话!用刘秀老妈的话来说,小时候的刘秀又听话又乖巧,让他给妈妈提鞋子,跑得飞快。让他干嘛就干嘛,现在年纪长大些了,真的是越来越懒了,喊也喊不动,懒得可以烧蛇吃了!(烧蛇,烧虱,其实是虱子,这里人念shi念she)
      “刘秀,你今天偷懒都没去打水,午饭前陈桃是不是来家里叫过你了?你自己懒得去的啊,你今天任务没完成,晚上可别想去上面玩。”
      吃完午饭刘秀整人摊在绿皮沙发上看电视。那个绿皮沙发是他们家的古董沙发,墨绿色的,买来时皮亮,垫软,崭新得发出油光。不过现在已经老旧了,还漏了好大几个窟窿,刘秀有不少橡皮擦,铅笔,弹珠,甚至于几毛钱,都在这几个大窟窿里找到过。刘秀说,这是一个吃东西的沙发!吃了他不少宝贝!刘秀妈妈却回应他说,你自己不好好捡好,还怪沙发偷你东西哩!真的是赖皮!
      以前买皮质沙发的家庭少,大多数家庭都会买竹席式的沙发,这种沙发夏天躺着凉快,不过刘秀还是觉得自己家在的皮沙发躺着舒服,凉爽度也不失竹席,你看他现在躺着这个样子就知道了,一个“大”字型,一脸舒服样。
      刘秀看电视看得正好,突然听见他妈妈的声音便顺势从沙发上弹起,抗拒道“我不,我要去,你也知道啊,我马上初三了暑假作业多,我早上写了一上午作业都没休息过,妈,你看你让我休息一天好不好啊?”
      刘秀妈妈走到刘秀跟前厉色道,“少给我废话啊,张晨光是不是今年也要初三了啊,听说作业比你还多呢,还不是一样帮他妈妈打水,哪像你这么偷懒啊。”
      刘秀一听心里面不是个滋味,嘴巴撅着,心里嘟啷着,张晨光现在学习成绩还没我好呢,还拿他和自己比较,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张晨光是山上的一个小孩,从幼儿园至小学,刘秀都和他同班。这让刘秀很是头疼,因为一个厂里分到一个班的孩子,家长难免会相提比较。而庆幸的是,初中他们没有同校。不过刘秀的老妈常爱提起张晨光,张晨光在刘秀老妈嘴里简直是全厂孩子的标兵。
      在刘秀死皮耐磨之下还是没有说服他老妈,刘秀撒着一双拖鞋,提着两个油桶,跑往转盘上的井口取水。
      一两点的太阳晒得正毒,阳光打在高大又繁茂的梧桐树上,繁盛的树叶一遮,倒洒下好几片阴凉处,刘秀这小子倒是不怕晒,还专门走有太阳的地方,悠闲地吹着口哨,还随手扯着一旁墙壁上垂吊着的迎春花柳。
      爬过转盘,就到了转盘上的一个取水处,这口井水背靠着一家做鱼的饭馆,去往井水的路夹在房和山中间,道路极窄,站不下两个人,打水的人必须并排着站。
      吃鱼的饭馆旁还有一间办公屋,这里是青石厂老厂长的办公室。小时候刘秀打水的时候看见过这位老人,他在靠井水处的窗口旁写字,刘秀路过时还曾垫脚探头观过望,刘秀还记得老人抬头时露出慈祥又和蔼的笑容。
      但是,这位老厂长在刘秀家人,甚至大多数职工的口中,描述得并不那么和蔼,而是多了很多荒唐可笑,不过刘秀妈妈说,这些都不是你们小孩该管的。
      刘秀一进那小道,就看了两眼靠井水处的窗口,这里早已经没有人住了,透过铁锈斑斑的窗栏能看到黄色的油漆桌上灰尘满布。
      停留片刻,刘秀提着油桶继续往前走,越往里面走,刘秀就越能感觉到丝丝凉意;这是井水和山林的温度,透露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刘秀一来排在第二个,前面有一个比他年长的男孩正弯着腰从井里舀水。这一口井依山而凿,正正方方的,井口开凿的位置有些低,取水的人需要弯腰舀水。
      舀水的盆子是一个大号的不锈钢铁盆。为了节省时间,舀水的人都会舀上满满一盆水,再倒入桶子里。舀水是很费劲的,说一盆水是不重,不过舀的次数多了,腰和手也酸了,还真有点累。
      装水的油瓶瓶口很小,取水人做了一个大小合适白色漏斗,类似打酒时用的漏斗。漏斗细的那头插进油桶口,大的那头宽敞防止倒水时洒水。
      现在已经不用这种漏斗了。到后来,漏斗老是会被一些小屁孩弄沉入井底里,厂里人就改用了塑料瓶口来充当漏斗用。
      刘秀依墙站着,看着前面的男生一入一出的舀着井水,刘秀见那个男生一手扶着漏斗,一手舀着水,他的动作很不熟练,水倒入桶中时歪歪曲曲的,洒了不少水。
      “我来帮你扶吧,你这水都洒了多少了。”
      刘秀没眼看了,走过去帮忙扶着漏斗,这样这个男生就可以专心舀水,不用顾虑漏斗是否安稳。
      男孩抬头说道,“谢谢。”
      “哎,话说,我没见过你,你不是住我们山下的吧,不对,山上的我也没见过你。”
      这张脸白皙干净,眼睛大而细长,刘海随意搭在额头上,发尖被汗水浸湿。看样子和刘秀是同龄。
      “嗯,你认识徐宏么,我是他表哥。”
      “认识,不过我们不熟,我和徐宏的弟弟熟。”
      “哦。”
      “那你一个人来打水啊,徐宏和徐志呢?怎么没看见这两人啊。”
      “我姑姑让我交徐宏写作业,徐宏老不认真,现在被关在房间写作业,徐志不知道去哪里玩了,所以我来了。”
      “哦,这样啊。”
      徐宏和徐志是同卵双胞胎兄弟,现在两人都和刘秀一样将处于初三这最后的阶段。
      徐家这两兄弟,长得极其不像不说,性格也大不相同。大的一个,徐宏人老实安静,就是不好学,学不进去,不是读书的料。而小的一个,徐志人调皮捣蛋,学习不怎么认真,但是学东西快而牢,是读书的好料子。
      “你叫什么名字,也姓徐吗?”
      “不啊,我姓陈,我叫陈胥戎。”
      “哦哦,陈虚荣,我记住了。”刘秀虽说记住了,但还是一脸纳闷呢,虚荣?是这个虚荣吗?怎么好端端的取这个名字,大人不都是教小孩要谦虚吗?怎么不叫陈谦虚呢?
      陈胥戎叹了口气说“不是你想的那个虚荣,我给你写来看。”
      陈胥戎石指姆沾了一下瓶口渗出来的井水,又弯着腰把“胥戎”两个字写在了黑青色的石板路上。
      “是这个。”
      “哦哦,懂了,我叫刘秀,秀气的秀,啊....不对,哎...就是秀气的秀。”
      说着两人很自然的伸手一握,表示你好。
      “哦。”
      陈胥戎接完两桶水后,又帮着刘秀扶着漏斗,两人边聊着天,边打发着舀水的时间。
      “对了,你上几年级。”刘秀问道。
      “我初三,不过不是和你们一个初中的,我是实验的。”
      “哦,看样子你高中就升实验本校咯?”
      “看吧,看分数高低。”
      “哦。”
      刘秀有些不解,实验是江城最好的两所高中之一,在实验念初中,不就是因为升本校更容易吗?何况实验的名声又那么好,不念实验那岂不是浪费了么?
      刘秀接完两桶水后,起身扭紧瓶盖,陈胥戎提着两壶水准备往外走。
      “等等。”
      说着刘秀弯着腰又舀了一大盆水,“过来,冲个脚再走,可凉快了。”
      刘秀站在拖鞋上,一大盆冰凉的井水直侵倒在刘秀的脚上,一瞬间的冰爽刺骨,这温度让刘秀舒服极了。
      刘秀冲完,又给陈胥戎舀了一大盆水,陈胥戎放下手中的油桶,提着裤脚任刘秀把井水泼过来。
      “好爽。”本来低着头的陈胥戎抬头望着刘秀眉开眼笑,这一冲凉很是让人心情大好。
      “是吧!”刘秀望着陈胥戎回笑,脸上的表情说着,“我说得没错吧!”
      这里小孩喜欢冲凉,夏天就爱去山涧小溪冲凉,渴了就喝山脚的天然井水,不过长大了再也不敢喝了。小时候大人也常说井水不能生喝,一定要烧开了喝,里面有很多寄生虫的,喝了会闹肚子的。现在长大些了还真怕闹肚子了。
      冲完凉,两个男孩各提着两壶水,肩旁紧绷平直着,一前一后的走在阴凉的小道上,拖鞋吧唧吧唧响着混着树上吱吱的蝉鸣声。
      小时候来打水时,可没有这么安静,狭窄的小道,充斥着孩子们的欢笑声,一群小屁孩推搡着走着。
      刘秀心想,原来一两个人提水的井水处,是这么安静啊。
      两人走到公路口就要分手了,一个往山上,一个往山下。
      两人在路口停下休息。
      刘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我们晚上会去山上找你们玩的,你喊上徐志他们,吃完晚饭我们就上来。”
      “好,拜拜,你过转盘的时候看着点车,小心路上的石头扎脚。”
      “好的,知道了,拜拜!”
      说完两人各自提着水往家里走。
      其实,长大了,山下和刘秀同龄的孩子很少会去山上玩了,去的也是一些小屁孩。偶尔上山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逛一逛水库,这也是吃完饭消消食罢了。现在初中的孩子也懂得规矩些了,满坝子和小孩跑不管在外人眼里看来还是自己的眼里看来都有些幼稚了。(他们自己也是小孩,但是长大了,就不好意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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