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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016章 ...


  •   说起惠太妃,秦明月与她,并不亲近。

      当初先帝还在时,惠太妃就不得宠,后头又因生产血崩,落了遗留之症,身子骨很是羸弱娇柔。

      自那时起,她便极少踏出永宁宫的宫门。除了除夕之夜的宫宴,而后三日的朝拜,其余时间,她终于守在宫室中,足不出户。

      既是往日无故,今时今日,又如何无缘无故的,送了桂枝过来?

      且那话透着古怪,又处处露着机锋,秦明月敛了笑意,谨慎地看着依兰:“这花儿当真是惠太妃娘娘送来的?是哪个收了这花儿的?”

      依兰见主子面露肃色,不觉也紧张起来,道:“是惠太妃娘娘身边儿的锦春姑姑送来的,是奴婢收下这花儿的。”

      锦春姑姑秦明月是知道的,那人是惠太妃身边儿,最为得力的掌事姑姑。既是她来,定是惠太妃的意思。只是这话里话外的,究竟何意?

      秦明月点点头,嘱咐依兰:“这话你不曾和旁人说起吧?”

      依兰乖巧点头:“锦春姑姑交代了,叫奴婢只告诉郡主一人,奴婢不曾和旁人说过。”

      秦明月笑道:“如此甚好,你且去吧,我先赏花,而后再净面梳妆。”

      依兰应诺而去。

      秦明月坐于罗汉床上,双臂搁在小几上,托着下巴望花凝思。

      香气宜人的鲜艳黄嫩,不觉勾起了秦明月记忆里,那一幕恶心肮脏的媾合来,心里一跳,秦明月忽的直身坐起。

      说来,她暗地里盘查许久,也不曾查出,那一日忽而出声尖叫,无意或是有意救了自己的女子,究竟是哪个。

      惠太妃这般故意送了桂花来,又说了这番奇奇怪怪的话,联系起昨天傍晚,潭王暴打皇帝,惹出的轩然大波,秦明月不觉心下乱跳。莫非,那一日出现在桂园里的女子,竟是惠太妃宫中的侍女不成?

      *

      永宁宫中,锦春拿了两个锦缎枕头垫在惠太妃腰下,这才转过身,满面笑意地同钱文昭道:“永宁宫向来清净,吉王殿下又不好常常进宫,陪伴娘娘。如今公子回了燕京,在宫里当差做事,娘娘嘴上不说,奴婢却是知道的,娘娘心里当真是极为高兴的。”

      “若是公子闲暇无事,抽空过来喝杯茶,略坐坐,娘娘看见了娘家人儿,心里一高兴,这病啊,不定就好了呢!”

      钱文昭听了这话,心中颇为疼惜难过。他还在汶州时候,祖母就常常坐下廊下,眼中难掩哀伤地看着庭院中的白玉兰。他是知道的,那院中的白玉兰,是祖母思念姑姑,才叫人栽下的。

      祖母常说,姑姑入了后宫,成了先帝身边儿的贴心人,后头更生了吉王,说起来虽是举家荣耀的事儿,可后宫的女人,日子到底是难过的。

      这一年到头的,也难得能瞧见娘家的人,更不必提,回娘家住上一夜,看上一眼。便是生孩子血崩,她这做娘的,也只能在家里头,彻夜难安,急得满嘴大泡,可惜却是连女儿的面儿,都看不到。便是想守在身边儿,喂上一勺子水,说上一句贴心话儿,那都是痴心妄想。

      想到此处,钱文昭不免心中动情,急切道:“只要姑姑不嫌弃侄儿蠢笨,侄儿一得了空,便来看望姑姑。”

      惠太妃听了这话,哪有不喜欢的,笑叹:“我哪里会嫌你蠢笨,只怕你嫌弃姑姑这里冷清,不喜欢来。”

      钱文昭忙道:“侄儿向来喜欢清静的,姑姑这里很好,不吵,很安静。”

      这憨实的话惹得惠太妃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又渐渐敛了喜色,挥手退了宫中侍婢,瞅着钱文昭,认真道:“我方才便想问问你,你叫锦春往清华宫里去,送了桂枝给怡安郡主作甚?”顿了下,拧眉续道:“你同怡安郡主相识?”

      钱文昭自是知道,这事儿他办得漏洞百出,叫姑姑瞧出端倪,也是必然的。只是,他又实在是等不及。

      按着旧例,吉王只能每月初一,十五,才能进宫瞧上姑姑一眼。八月十二那一天,若非是吉王因着十五要出趟远门,替皇帝办差,皇帝也不会容情,叫他提前三日,便入宫觐见自己的母妃。

      若是等着吉王进宫安置,只怕事儿早就闹开了。昨夜他送了信出宫后,兀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决定不等吉王的主意了。他叫人喊来了内务府总管刘公公,便把那事安排了下去。

      刘公公是父亲离开前,暗地里交代他的。说是这人受了父亲极多的恩惠,在宫中若是遇上为难的事儿,便去寻他,这人必定会竭尽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有了内务府总管相助,叫那看守桂园的宫人闭上嘴巴,便再也不是难事了。只是这头安置好了,怡安郡主那里,却还是要提个醒儿。然则他们总是不相熟,他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惠太妃这里。

      惠太妃虽是不得宠,可到底是熬到了妃位的人,哪里又是简单的人物。见自己家那侄儿,她这儿一提起怡安郡主,他那眼神便开始闪烁躲避,心里一沉,便觉这事儿不对头,自己家这侄子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莫非他是暗地里钟情那怡安郡主不成?

      钱文昭被戳中了心事,难免心生羞涩,面上便带了些躲闪的意思。只是他很快便掩饰过去,神色坦然地看着惠太妃:“哪里,侄儿与郡主并不熟悉,这事儿是吉王殿下交给侄儿做的。至于为何,侄儿也不清楚。姑姑若是挂怀,下次殿下进宫看望姑姑,姑姑再问问殿下。”

      到底是官场上打过滚儿的人,这俨然是变了个样子了。

      惠太妃犹自记得,很久前,还是钱文昭十一二的时候,因为她自来在太皇太后跟前儿孝顺,太皇太后体恤她身子柔弱,又思念母家亲眷,便开恩,叫她嫂子,文昌候夫人,带了侄子钱文昭,进宫来看她。

      那时候,这小孩子还青涩着呢,看着漂漂亮亮的,却是个呆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再不曾玩弄心眼子,糊弄她的。

      惠太妃倒不气侄子大了,竟把心眼子用到她的身上,只是她瞧出了一二,却是不能不挂心,不忧虑的。

      怡安郡主好不好,都不可能和她家侄子有什么关系了。那女子,可是未来的大燕皇后。若是叫人看出点什么,闹了出去,这可是披枷带锁的大罪过呀!

      惠太妃瞧着自家侄儿强作镇定的模样,恍若不经意似的,笑道:“说来彦儿和怡安那丫头,打小儿就在一处耍闹。怡安虽是骄横,但却是个良善的孩子。”

      “我不受宠,彦儿难免要受些欺负,那丫头却是个抱打不平的,很是护着彦儿。太皇太后又骄纵她,彦儿自打和她交好后,少受了多少磋磨。既是他叫你送去清华宫的,倒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钱文昭这才知道,原来吉王和怡安郡主,竟是十分交好的。只是,怎的从不曾听吉王提及过?

      他这稍显露出一些疑惑,惠太妃便看在了眼里,心里登时通透了,这孩子说谎了,那桂花,必定不是彦儿叫他送去清华宫的。

      一时间,惠太妃心里也忧愁起来。这话又没法子立时说透,可那怡安郡主,却当真不是她这侄儿,可以去心生爱慕的人。

      出了永宁宫,钱文昭只觉背心生汗,额上发冷。姑姑一直讳莫如深的表情,恍如鞭子一般,一直抽打着他,并不安静的心绪。

      在祖母的嘴里,姑姑是个柔弱纤细的人,心底单纯,很是良善。而那次母亲带他去永宁宫,姑姑恍如小女孩儿欢喜天真的模样,他也是记忆犹新的。

      他一直以为,姑姑真如祖母所说,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可今日却是明白了,姑姑已然不是养在深闺的小丫头了,她是后宫中做了妃子的女人,心思缜密,眼神儿毒辣,再不是可以轻易就糊弄过去的。

      钱文昭抹了一把冷汗,只盼着他表现尚可,莫要被姑姑瞧去了,他隐藏至深的秘密才是。

      许是这一日都念着这事儿,夜里头,钱文昭便又做了梦。

      梦里头,父亲的脸色很不好,吹胡子瞪眼睛,吼他:“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那是大燕的皇后,皇帝的女人。皇帝宠爱也罢,废弃也罢,都与你无关。你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竟敢胆大包天,肖想后宫的妃嫔。你是存心要连累家中所有人,跟着你一起落罪流放吗?”

      然而他很心痛,很心痛,模糊不清的梦境里,似乎他与谁在暗室里密谋,要造反,要起兵。

      再然后,父亲失望至极的脸开始变得清晰。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就算是绝色佳人,如今都十年过去了,你怎还念念不忘?给你娶妻你不肯,给你纳妾,你也不要。好好好,家里有你二弟,不必你给钱家传宗接代,可你到底是钱家养大的,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连累的满门抄斩,你才心净吗?”

      梦里头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记不清楚。然而却记得那一夜月色苍茫,他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在书房里安静地坐了一个晚上。

      纸上字不多,但他记得十分清楚。

      长门侍婢俱死,废后哀恸至深,三日滴水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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