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6、金华猫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不错，继续。“
　　搞什么？？？
　　“锡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嗯？我与谁？？狸奴？！！”
　　万剑一唇角一勾：“明白了？”
　　成说：“明白...明白你个大头菜啊，小屁孩说自己叫狸奴，这首诗里也提到了狸奴，可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小屁孩的爹娘很没品，名字取自藏头诗？”
　　万剑一：“正经爹娘自然不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若我的推断没错，这首诗里的狸奴不是别人，正是你见到的那个狸奴。”
　　成说：“？？？”开什么玩笑，宋朝都灭国快三百年了，活到现在，除非小屁孩是天山童姥，况且狸奴是猫啊，那小屁孩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万剑一：”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他已经沉寂多年，谁料到能再出世，可发生的种种，都印证了我的推测。“
　　成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容我妄自揣度一下，接下来我要听到的，该不会是一出传奇话本吧，书生赶考破庙偶遇精怪，精怪化作人形生生世世守护书生，江湖道士惯用的骗人伎俩，小爷我早听腻了“不仅听腻了，写我都写吐了。
　　万剑一满脸黑线：”嗯...差不多，成少爷很有慧根“不等成说发难，赶忙转入正题。
　　”你见到的确是狸奴本尊，狸奴口中的他就是放翁先生，从你的描述我就猜测，现在终于证实了。狸奴只是放翁先生给他起的昵称，他的真身是只猫妖，山海经中有载，金华猫，畜之三年后，每于中宵，蹲踞屋上，伸口对月，吸其精华，久而成怪。曾在江浙一带横行，月圆之夜对晚归之人痛下杀手，再吸其精元，死者肉身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被吸了魂魄的人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不少人惨遭其害。一时间十里八乡人心惶惶，这个杀人嗜血的恶魔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许多捉妖道士遍寻踪迹无果，只道是哪个绝世高人为民除害了。”
　　成说听得云里雾里，但看表情已经相信了七八成，万剑一趁热再添一把柴。
　　“在放翁先生早年的词作中，时常提到狸奴，一个穷书生和一只猫，同吃同睡同塌而眠，相依为命多年，早视彼此为亲人。我想，亲人离去之痛，足以让一个人本性毕露。何况狸奴本就是为放翁先生才忍耐多年，未杀一人。”
　　月上柳梢，花前月下正是惬意，一出动人心弦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豆丁十分给面的抽抽搭搭。
　　“呜呜...这个狸奴...呜...其实也不坏，少爷...开瓢...呜呜...的事就别...别计较了，啊！！啊！！”
　　成说揪着耳朵把他扔到一边去“一码归一码！胳膊肘往哪拐呢？”
　　看向万剑一“这故事漏洞百出，也就唬唬脑子缺根筋的。狸奴，啊呸，他金华猫这么个厉害角色会信服一个文弱书生？说不杀人就不杀人，若真如你所说，歌姬改当纯良女，他三百年来维持生命的精元从何而来？他受不了打击，怎么在放翁辞世百年后才重出江湖，他反射弧有一个朝代那么长？”
　　万剑一：“看来开瓢不影响智商，还会绝地反击，不错”
　　成说闻言开始遍地找武器。
　　“诶诶诶，有话好说，成少爷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万某只能回您一句话.”
　　成说一挑眉：“什么？”
　　万剑一：“无可奉告”
　　成说：...我去你大爷！！
　　万剑一赶在他炸毛前薅了两下“此案今晚可解。”
　　成说：“怎么解？”
　　万剑一笑的毛骨悚然，往后一指：“夜探大理寺”。

　　牢房阴冷潮湿的地砖映着窗外白惨惨的月光，遍地哀嚎的囚犯犹如鬼影幢幢，成说不禁缩了缩脖子，快走两步将他和万剑一间的距离缩短了些，月光投射到墙上，两人的影子交叠，像是拥抱在一起。
　　万剑一不合时宜的心中泛喜，反手捉住身后的人，将他的手紧紧攥进掌心，压低声音：“牢里阴气重，成少爷小心些。“
　　成说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对万剑一的行为也没反抗，还有点从善如流的意思。
　　两人没再吭声，只是相握的两只手变成了十指紧扣，在幽暗的甬道里并肩同行。
　　三更天的梆子响过两声短一声长，这时辰郭伯钊等一众头目早已回府，狱卒们逮住老大不在的当口，倚着桌角昏昏欲睡，这里虽是关押死刑犯的监牢，可牢里是两个弱女子，使出翻天的劲也作不出什么妖来，想到这里，两个狱卒福至心灵，睡得越发肆无忌惮。
　　“喵呜～”一声猫叫夹杂在震天的呼噜声中尤为清亮
　　“夫人，夫人，你瞧”青稞推醒身旁睡得并不安稳的蔡夫人，蔡夫人揉揉惺忪睡眼：“狸奴？老天爷呐，你怎么寻来的？”
　　被唤作狸奴的狸花猫仿佛通人性，讨好似的上前，蹭了蹭女人的手，表情颇为享受。
　　蔡夫人撸了两把柔软的皮毛，神色却急转直下。
　　“唉…我就要走了，以后你得自个四处寻吃食了，口味别那么刁，别瞎招惹别的猫儿狗儿，没我罩着，你可打不过隔壁大黄……”
　　蔡夫人说了很久，也不知狸奴听进去多少，嗓子眼发出的咕噜声越来越弱。
　　“是时候了”拐角处探出两个脑袋，牢门的钥匙早趁狱卒打盹时搞到手，还顺带撒了把迷药，够他们睡上个把时辰，成说和万剑一一直隐在角落里守株待猫，时机一到，两人鱼贯而入钻进牢房，逮猫！
　　狸奴眼疾爪快，三两下蹦上窗棂，一跃而下湮没在月色中。
　　万剑一从袖中扯出一贴黄符，一手拟诀，符上显出的花纹如笔走龙蛇，劈手朝狸奴逃跑的方向一送，喝道“破！”
　　空中霎时汇聚数条鎏金丝线，向前方无尽延伸，千丝万缕缠绕一处，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照准正西方一个跳跃的圆点收去，巨网瞬间缩成毛线球大小，将落入其中之物牢牢束缚。
　　成说平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个疏于运动的病秧子，这一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猛然停下觉得心脏要蹦出嗓子眼。
　　“你你你…你什么…呼哧呼哧…来头，那猫妖…咳…呕……抓…到”
　　“被我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捕妖网困住，他绝对挣不脱，你放心好了。关于我的身份，以后再解释，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成说喘的像个破风箱，一大团疑惑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任由万剑一搂腰拖着往前带。
　　网里这位见逃跑无望，索性放弃挣扎，极不要脸的换回人形，把捕妖网往树杈间一挂当吊床使。
　　万剑一：“这床睡着可还舒坦”
　　狸奴嘴角衔根狗尾巴草，发音含糊不清。
　　“一潘，流点硌”
　　成说：“他说什么？”
　　万剑一：“一般，有点硌！”
　　“阁下休息好了，不妨说说找我二人何事”
　　啐掉草根，狸奴突然不可抑止的笑起来，双肩颤抖，低着头隐约能看到他口中尖牙，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牙齿，由低等妖类幻化的人，修为再高也难免有纰漏。
　　“阁下如此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弯子了，想请二位替我寻一人。”
　　万剑一皱眉：“何人？”
　　“一个死人。”
　　空气有瞬间凝固，狸奴没有说下去，好像在等他们回答
　　成说：“为何找我们？”
　　狸奴：“我看过你的书，里面提到过起死回生之术，我想复活他，需要你帮忙。”扭脸看向万剑一，“至于万道长，你精通灵气，定能找出他尸首所在。”
　　成说汗颜：我瞎掰的你不要信以为真啊喂！
　　这厢成说正抓耳挠腮搜编理由来回绝他，那厢万剑一话已出口，掷地有声。
　　“恕我们无能为力，这人“轻叹一声”无处可寻“
　　狸奴眼中似有火光熄灭了，冷冷道”可我还没说是谁。“
　　”放翁先生诗名远扬，何人不晓？“
　　狸奴骤然抬眼，复又垂下头去，不做任何反驳，万剑一晓得自己说中了，妖怪的心思果然比人类纯粹很多。
　　半晌，低低的嗫嚅传来“为何寻不得？”
　　“傻小子，你方才自己都说了，那是个死人，死人怎么寻？就算寻到了，也早不是当初那个活生生的人了，又有何用？”
　　万剑一搓了一把少年柔软的头毛，一番话难得讲的推心置腹。
　　“死...死了？”狸奴茫然的看着他，“他用完九条命了吗？”
　　“九条？你开什么玩笑，一条命平平安安活到头就够不容易了”成说像发现了新大陆，撮了撮牙花子，继续补刀“你当他是猫啊？”惊觉自己失言，立马噤声，轻描淡写的玩笑话，再现实不过，打碎了少年经年的痴心妄想，原来，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了啊...
　　“咳咳“万剑一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想说点什么替成说往回找补
　　”人类不同于猫，只有一条命，长不过百年，短不过须臾，什么前世今生之说，皆是妄谈，你莫要信...“甫一出口就后悔的想抽自己，但已出口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索性让他长痛不如短痛吧！
　　成说四两拨千斤地把万剑一扒拉到一边，揽过狸奴的双肩，丝毫不计前嫌的护在怀里，一脸”瞎说什么，再吓着孩子“的老妈子表情，死死瞪住他。
　　万剑一装作无辜的一摊手，觉得这情景怎么这么像一家三口。
　　”他为什么不跟我道别就走了“
　　万剑一和成说适时停下眼中的电光火石，支棱起耳朵听小屁孩哭诉
　　“只有一次的命，不更应该好好珍惜吗，他怎么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说...”是不愿说，还是忘记说，亦或是来不及说了。
　　三人相对无言，只闻得少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透过紧抿的唇缝，一丝丝泄露出来，最后抵不过少年心性，爆发成嚎啕大哭，如磅礴山雨，一泄倾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