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46、第 46 章

　　岸上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腿脚不利来不及跑远的，都被拍在地上变成咸鱼，日复一日风吹雨打，可能还会演变成化石，总算牺牲的有点价值。
　　河神余威不减，随处可见被飓风高高卷起又重重拍下的族人、树木，甚至竹楼。部落正以摧枯拉朽之势不断衰颓。
　　“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破梦出去，不然…”万剑一道。
　　成说：“不然等到梦境世界全部崩塌，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万剑一快速瞥了他一眼，侧头叹了口气，低吼道：“不然我再对着你这张脸好有罪恶感啊！”
　　成说错愕了一瞬，脸上霎时五颜六色，表情精彩纷呈，对了，他还借用人首领夫人的身体呢，刚才居然顶着这张脸亲了万剑一。
　　虽然首领不是个东西，那也不能尸骨未寒就调戏人家老婆吧，还好一片混乱没人看见，罪过罪过。
　　成说不敢再乱动，红着脸道：“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万剑一双手抱臂，神情得意：“很简单”抬手一指，“把他叫醒。”
　　成说：“？”
　　万剑一：“只要有人在现实世界叫醒谁，谁就能出去，直接叫醒阿木，这个梦就不攻自破了。”
　　成说：“……”这不跟没说一样么，道理都懂，问题是一个两个都灵魂出体了，现实世界哪还有跟他们搭嘎的人。
　　两人背靠着背瘫在岸上，一筹莫展。
　　“哥哥”
　　万剑一没心思开玩笑了，摆了摆手，笑说：“别闹，正愁着呢。”
　　“哥哥，哥哥”
　　万剑一：“乖，别叫了。”
　　“哥哥…哥哥！”
　　万剑一有点扛不住，无奈的转过身，正对上成说一张被雷劈的脸。
　　万剑一：“？？？不是你在说话？”
　　成说很想回答是，可还真不是他，他从不叫万剑一哥哥，大部分时间都叫万道长，即使偶尔福至心灵，也不过砍去姓，唤一声剑一就足够亲切了。
　　两厢无语，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还带上点哭腔。
　　“哥哥，哥哥，你在哪呀，哥哥”
　　这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万剑一心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跳起来：“我知道了！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可以叫醒他！”
　　成说也想起了什么，竟然疏忽了这个梦境和之前最大的不同。
　　“人偶！”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之前，阿木和小女孩都是成双成对地出现，跟固定搭配似的，一个造梦，一个作妖。
　　因为女孩从小被父母虐待，受到的都是重男轻女的不平等待遇，即使被阿木救下，也奄奄一息，回天乏力。还未活过及笄就夭折了，死后化作怨灵，炼成怨偶供巫蛊师驱使，附身到将出生的男婴身上，造出死胎怪胎的假象，专门惩治重男轻女的熊父母。
　　可唯独这个梦境里，女孩是被父亲送去当祭品，同样罪大恶极，可未过门的姑娘怎么会有胎儿出世，所以阿木便没有把怨偶带进来，而是准备一夫当关，所有人同归于尽。
　　入梦的人，躯体还留在现实世界，会根据梦境的变换做出不同反应，阿木的表情定是愈发狰狞，才引起女孩的怀疑，情急之下出于本能地想唤醒他。
　　阿木的意识逐渐聚拢，越来越趋于清醒，梦境维持不了完整形态，像剥落的墙皮，分崩离析。
　　灵魂好像被一双大手抽离体外，跟昏迷前同样的感觉，万剑一感受到自己在极速升空，看到躯体在身下逐渐化成一个小圆点，最后消失不见。
　　拥挤的触感，熟悉的杂草堆，背景音是郭伯钊呼哧带喘的深呼吸，他知道，自己回来了。
　　“诶万公子你可算醒了，这怎么回事，我刚拉着新娘子躲到茅厕里，便池就开始往外喷屎，接着我一头栽倒，就不省人事了。”郭伯钊说着又开始大喘气，万剑一下意识理他远了点，拇指和食指优雅地捏住鼻子。
　　好在现实不以意识为转移，梦里发生什么都带不到这个世界。
　　万剑一确定他身上没有茅厕特有的味道，也没有穿着那身奇奇怪怪的女装，才开口跟他讲话。
　　“无妨，反正出来了，你做的很棒，成功拯救一个姑娘脱离恶魔的魔爪。”
　　“哦？是吗？万公子你别客气，其实我也没帮上多大忙，就是那个衣服实在是…”郭伯钊挠着头，骄傲地很不好意思，万剑一心里还记挂着成说，没什么心情听他唠叨，敷衍两句了事。
　　两人正准备动身出去，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单薄的身影飘进来，怀里抱着个比他脸大的木盒子，肩上披了块破雨披，更显得形销骨立。
　　万剑一惊道：“宝贝，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都不给我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来人正是成说，只是他此时收去了平日的调笑做派，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看到万剑一，大眼睛蓄满泪花，一个飞扑过去，手脚并用的扒到他身上。
　　万剑一被后劲冲的退了半步，赶紧托着成说两条大腿根把他往上提了提，木盒子飞出去被郭伯钊一个闪身接住，才没摔得四分五裂，实在有惊无险。
　　结果，郭伯钊掀开盖子，嗷的一声还是把它扔出了窗外…
　　万剑一：“……郭大人，下次力所不能及的事就别逞能了。这里头是装了蝎子蜈蚣还是豺狼虎豹啊？能令大人您如此花容失色。”
　　郭伯钊：“有有有有有……有鬼啊！！！”
　　成说不想说话，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万剑一也不问，就这么抱着他去屋外把盒子捡回来。
　　上好的金丝楠木从盖到底裂了个大豁口，万剑一气不打一处来地怒瞪郭伯钊，后者装作看鸟看树看风景，没脸没皮地蹭过来。
　　“呵！还是个我们的老朋友了。”
　　万剑一掀开盖子，帮她露出庐山真面目，居然是阿木炼的怨偶，也不怪郭伯钊，第一次见这么栩栩如生的娃娃，吓破怂胆很正常。
　　“他走了…”成熟脸埋在万剑一颈窝里，抽抽搭搭地，冷不丁从鼻子里哼出一句。
　　郭伯钊听的前言不搭后语，抓耳挠腮道：“谁呀？”
　　万剑一却一下子就明白了，把成说放下来一伸手抱进怀里，一下下揉着他的脑袋：“如果难过的话就哭吧，哭完记得告诉我们他最后交代了你什么。”
　　郭伯钊见不得俩男人抱在一起亲亲我我，又实在好奇，撇撇嘴自己过一边琢磨去了。
　　成说哭不出来，他只是憋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追查了几天几夜，生死线徘徊了多少回，好不容易探清巫蛊术是个什么东西，也把人全须全尾逮住了，绑到京城去丢给朱厚照，还能立一大功。
　　可他不服啊，“剑一，你说阿木做错了吗？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他们还没学会做人就为人父母了，这种人，再生多少个儿子都一样！”
　　成说愤愤然道，纵使尘埃落定，到底意难平。
　　万剑一不置可否：“如果你问我他这么做错了吗？那答案是肯定的，大错特错，他的初衷是好的，可从他有操纵人的意愿起，他的路就走歪了，众生平等，谁都不能越俎代庖，替老天爷去带走谁，犯了罪自有官府制裁，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成说：“他自己也因此付出代价了啊……”
　　万剑一笑着不说话，阿木大概是自杀的，而且去的猝不及防，根本没有留给别人施救的余地。
　　万剑一弯腰抱起人偶，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成说：“让他自杀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不然以咱国的刑法，真押回宫里，准要审的脱层皮，阿木这么讲究，到时候衣衫褴褛地上断头台，你让他怎么去的安心，这样多好，该报的仇也报了，没准多年以后还能在民间传成一段传奇，也不枉这世上走一遭。”
　　成说搓搓鼻子，心里好像好受了点，看着怀里不知道算死的还是活的娃娃，颇有点临终托孤，临危受命的使命感。
　　身旁一道罡风划过，郭伯钊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插进来，平地炸起一道惊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那个巫蛊师，他死了是不是！”
　　他一手指着成说戳戳戳戳，一脸你们看我厉害吧的表情。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又扭头冲万剑一吆喝：“怎么着？二位打算何时回京啊，灭了苗疆秘术，可是为皇上平了部落野心，肯定有重赏。”
　　成说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夹着娃娃往渡口方向走。万剑一紧随其后，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老神在在地拍了拍郭伯钊的肩：“郭大人，我看此地山清水秀，您为国为民操劳了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回去让成大人在皇上面前替您美言几句，给您谋个一官半职的，扯个县令当当，您意下如何？”
　　郭伯钊：“……”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鬼城没了鬼影作祟，又回到那个世外桃源般存在着的穷乡僻壤，那些苗疆秘闻，也会在老人们一代代的离去后沦为传奇话本上的寥寥数笔，再也没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