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36、第 36 章

　　逢薛庄是是个远在京郊，离群索居的村落群，成说少年时跟着成有光四处走穴曾来过此地，至今忘不了在这穷乡僻壤睡了一夜硬板床的滋味，锦帽貂裘的一身行头都被跳蚤咬的巴巴拉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气愤跳脚的要打道回府，所以再踏上这片土地，不免勾起了遥远的心理阴影。
　　他磨磨蹭蹭地揣着袖子下了船，浮光掠影地一扫岸上景色，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贫穷...
　　万剑一素来对外在坏境好坏没什么感知，此时却也眉头紧锁，不发一语地盯着装人偶的木盒，满脸写着“这地方有古怪。”
　　成说憋了一路，气早就消了，这会也跟着毛骨悚然起来，说也奇怪，如果十年前这里算穷乡僻壤的话，那现在简直是荒无人烟。
　　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片村庄的轮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腐臭。
　　“噫，这什么味儿！甘水车翻了么！”
　　成说一手扇风，一手死死捂住鼻子，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让这恶心人的气味滚远点。
　　“是死气。”
　　万剑一矮身蹲下，抚起一抔腥黑的泥土，凑近闻了闻，说道“这里不久前应该死过很多人，就这么随便曝尸荒野，我们脚下踩的可能就有。”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只惨白修长的手从土里钻出来，死死攥住他的脚踝，成大少差点被自己的脑洞吓哭，忙摇摇头，不敢再胡思乱想，站在原地把各路神仙菩萨都揪出来拜了一通。
　　再往前，随着步伐逐渐深入村落腹地，周遭终于不再死一般的寂静，窸窸窣窣似兽的声响次落渐起，屋舍、廊宇、转角，不时有三两黑影忽闪而过，成说极力控制抖得跟筛糠一样的腿肚子，突然，据他们不远的一处草棚里，传来了一声尖锐至极，令人牙酸的啼哭，万剑一怀中的木盒闻声开始剧烈颤动，几欲脱手，他凝神默念咒语，盒中的人偶遭到短暂的禁锢后，发狂暴起，出离愤怒地撞击木盒的顶盖，发出近似野兽的嘶吼，人偶的嚎叫和婴儿的哭声两相呼应，产生近乎摧枯拉朽的共鸣，力道之大足以震碎人的耳鼓，洞穿内里脆弱的耳膜。
　　成说双手护住耳廓，同时张大嘴奋力尖叫，想以此冲淡无孔不入的魔音穿耳，可在这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势力前，这点自救的小伎俩不过蚍蜉撼树，很快便力有不逮，由于缺氧带来了一系列后知后觉的窒息反应令他愈发头昏脑涨。
　　周遭的嘶吼声、啼哭声、裹挟着凛冽的狂风呼啸，天地交界处乍起一道闷雷，灼眼的闪电凌空劈下，骤亮过后，有如老树盘根的叠影停滞在空中许久未散。
　　一粒碎石不易察觉地在原地颠簸了几下，逃命似的骨碌碌滚进道边的砖缝中，像是为躲避欲来的山雨找到一隅暂时的避风港。
　　所有声响几乎一瞬间戛然而止，静的只能听到彼此还没喘匀的呼吸，大片罩顶的浓雾从南向北，以仪仗队的姿态急速冒进着，黑云压城城欲摧，这时，一只拇指大的飞虫振翅飞来，万剑一出手如电，堪堪擒住那小畜生的尾尖，还没来得及祸害人间的毒刺就提前寿终正寝了。
　　“这什么虫子，这么大！”
　　成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进城相，眼巴巴端详着被缴械了武器的小飞虫，直到万剑一用脚掌将它的尸首也踩的稀巴烂。
　　“蝗虫，农民的天敌，遇上它一年的辛苦劳作都得完蛋。但是...奇怪，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只呢——糟了！快跑！！！！”
　　蝗虫是母系族群群居动物，有一只代表部落首领的母虫，相当于团队的智脑核心，群虫皆听命于她，那么，刚才这只不自量力的就是母虫派来探路的炮灰，一旦它身死魂消，后备部队当即发起攻势。
　　那成片成片笼罩而来的根本不是乌云，而是好似阴兵借道般势如破竹的蝗虫大军，致逢薛庄全军覆没的那场浩劫——是蝗灾！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不过须臾便黯淡下来，那片罩顶的“乌云”倾盖而下。
　　成说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激荡，四面八方目力所及之处都布满了黑压压的蝗虫，它们振翅翻飞、横冲直撞，一旦开口就能被一大口虫子噎死，凡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都被昆虫触角黏腻的触感占领，被群虫啃到骨头都不剩，这死相一定很难看。
　　猝不及防天降的灾祸将两人冲散，在中间拉起一道宫墙般高耸入云的屏障，成说脚步虚浮，被洪流推着踉踉跄跄的朝前走，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发现，死到临头他记挂的只有万剑一，明知道那臭道士有法术加身，又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法宝，肯定比他撑得久。可就是担心，这份担心把面临死亡的恐惧都冲散一空。
　　“万剑一，拜托你自私一点，自己逃命吧，千万别来找我。”
　　他默念完心里话，竟被自己的大义凛然感动到了。
　　“原来怎么没发现我这么伟大，恋爱中的人果然智商都不太高”，
　　成说自嘲的撇撇嘴，心中又升起另一股酸涩的滋味，就像默默付出的那一方都会希望对方有朝一日能发现一样，成大少也不能免俗，
　　“万剑一会不会也在担心我啊？哪怕就一点点，“那他这辈子就值了，好像死在蝗虫堆也没什么所谓。
　　成说就这么揣着满腔感天动地的爱的告白，身躯一寸一寸低伏下去，四散的意识再难聚拢，只剩一抹长身玉立的人影还在心头清澈如昔，看呐，那是我的爱人，他虽然有点烦人，但看到这张脸就让人没法发火呢，真想再抱抱他啊，只可惜...
　　群虫振翅的巨响依然盘旋在上空，逢薛庄的死气好像更沉重了一分。

　　“真是有劳大人了，没曾想能在这碰上您。”
　　“诶，不妨事，你们两个也是胆大，跑到这民不聊生的鬼地方查案，倒挺符合成贤弟一贯的作风。”
　　疼，好疼，头疼的快炸开了，手脚一点知觉都没有，像飘在云上，是什么人在旁边说话？我好像听到万剑一的声音了，这是做梦吗？还是我已经死了。原来死了就是这种感受，不能说不能动，没得一点意思。
　　成说只清醒了一瞬，尚且虚弱的躯体便支撑不了强烈的头脑波动，不过片刻，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距离他上次清醒过去了三天，距离那场蝗灾，已经是五日后。
　　天还是灰蒙蒙那片天，已过了巳时，依旧一片浓云惨淡，万剑一趴在床沿上打盹，成大少昏睡五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径自咽了口唾沫，还是不忍心叫醒他。
　　可不料刚一抬手，万剑一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弹起来，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顷刻怼了上来，
　　“可算醒了，你再没动静我都要做法招魂了。”
　　成说活动了几下眼珠子，久不思考的大脑一时有些接受困难，等等，他还活着？
　　万剑一见他一脸大梦方醒的不知所然，生怕他摔到的时候磕坏了脑子，伸出两根手指竖到他面前。
　　“乖，这是几？”
　　成说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也不知道咱俩谁看起来比较傻”的表情，没理万剑一，径自翻身下了床，双脚甫一接触冰凉粗糙的地板，就眼前发黑头朝下栽去，被万剑一眼疾手快地接住摁回床上。
　　“有力气翻白眼，对我还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哈哈哈，很好，看来没伤也没傻。”
　　成说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货要是听到那番慷慨激昂的临别赠言，准得感动的哭天抢地，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哪有功夫在这耍贫。
　　本来以为自己“光荣”了的成大少，莫名其妙捡回来一条命，瞬间恢复心态，找回他那副养尊处优的死样子，拍拍瘪进去的肚皮，抬了抬尖削的下巴，举手投足间透出挥斥方琼的气势。
　　”我饿了，去给我买只烧鸡。“
　　”......“
　　万剑一疑惑的伸手探他的额头，”也不烧啊，你还记得我们在哪吗？“
　　有这么对待病号的吗，原来你可是要星星不摘月亮，半夜想吃点心二话不说翻墙去给我买的人，哼，成大少不禁想起家里丫鬟们常说的那句话：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狗子，你变了。“
　　万剑一哭笑不得，知道这祖宗有起床气，又刚经受了这么一连串惊吓，可烧鸡这个要求着实有点过分。
　　”宝贝，咱换个别的吃行吗？“
　　”哦，那好，我要吃大猪蹄子。“
　　”...“”我还是去村里找找□□，还比较好杀。“
　　成说随手抄了个枕头丢出去，正好砸到万剑一离去的沧桑背影上，”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万剑一身形悚然一顿，转身回眸，笑盈盈地瞧着他，”吃你都吃过了，嘴上还这么嫌弃？“说罢还抛了个媚眼，一溜烟跑没影了。
　　成说在床上抓了几把，意识到再扔只能扔破床板，愈发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晕了这么久哪来的力气，最后中气十足地吼道：”给老子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一个老朋友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