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24、第 24 章

　　南山寺每月都会举行抢头香这种令天潢贵胄们难得活动一下筋骨的事情，各位王公小姐们化身善男信女，你追我赶、摩肩接踵只为一举拔得头筹，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往往会一路高举着燃烧的香柱，三步并两步连跑带跳地扑到香炉上，一头囊下去，后面再赶到的就只能插最寻常的香，大多都垂头丧气，在殿前草草磕个头了事，因为民间早有传言，南山寺香火太旺，为了给仙人减负，只开放每月初一个应验名额，就隶属抢到头香的人。
　　成说和万剑一一路在各色人等间旋转跳跃，折了半条命才冲过万马奔腾般的前殿，来到了寺里方丈和尚用来休憩的后院。
　　住持正抱着沉甸甸的功德箱乐的合不拢嘴，能来南山寺上香的信徒非富即贵，他头朝下把箱子倾倒一空，里面各色珠宝首饰、银锭金条散落一地，更有甚者，成捆的银票往里塞。
　　万剑一不停地啧啧啧，想来是流浪的苦日子过惯了，难免有点仇富心理。
　　成说脑子里蹦出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不是成有光时常施舍贫民，他这个‘朱门’这会在万剑一面前肯定抬不起头来。
　　住持数完了满满一箱子，抬头就看见俩人杵在他面前，一个薄愠含怒，一个笑容满面，顿时神色大窘，忙一麻袋把供奉兜住，吩咐几个小和尚抬下去了。
　　他长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偏要穿一水素色袈裟，衬得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屠夫就是伙夫。
　　“二位施主，可是来寺里求头香的，真不巧啊，本月的头香已经被抢了，不过，若是施主还有需要，贫僧这里可行个方便……”
　　庸俗！腐败！势利眼儿！！
　　万剑一实在听不下去，一脸想放火烧庙的表情，劈头讥讽道：“住持可是出家人，这抢头香还带开后门的？”
　　这胖住持是个脸皮厚的能去糊墙的，还真当这是个问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天上也跟人间一样，神官也收贿赂的嘛。
　　成说心道不妙，一步横到两人中间。
　　住持竖起兰花指拍着胸脯：“哦哟～这个小兄弟你干什么突然靠贫僧这么近，吓人家一跳。”
　　“……”
　　成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万剑一闹了点小情绪，抬手在他腰上猛掐一下。
　　成说心中叫苦，可还有正事要问，只能苦笑着硬撑。
　　“住持啊，您误会了，我们是为另一件事而来。请问最近寺里有没有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来过？”
　　胖住持闻言愣了一瞬，居然面带娇羞的低下了头。
　　成、万：“？？？”
　　胖兰花指点上成说胸口，差点推了他一个大马趴。
　　“嗨呀小施主这说的哪的话，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不就是贫僧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还找什么。”
　　成说嘴角一阵抽搐，“打…打扰了。”
　　万剑一：“呕——”
　　两人气都不带喘的跑回前殿，一踏进来，鼻腔一阵猛烈窒息感袭来，处境糟糕的不亚于从火坑跳到粪坑。
　　“谁他妈拉屎了？？？”
　　殿内乱作一团，但不同刚才，现在众人皆是一股脑往外冲，脚程慢一点的搞不好会被熏死。
　　“亲娘哟，这是杀了人忘记埋吗？”
　　“妈卖批，老子头香莫得抢着，命倒要搭在这里咯！”
　　“我屋里那个恶婆娘一年不换的裹脚布都没这味冲！”
　　一时间，咒骂声，脚步声，夹杂着一股股恶臭，笼罩着整个前殿。
　　万剑一从身上撕下一缕布条给成说围上，自己则强忍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仔细辨别这突如其来的怪味。
　　好在人群火速散去，殿外只围着三三两两看热闹不肯离去的。
　　这时，一名玄衣男子与众人背道而驰，神色如常的走进殿内，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跪在蒲团上，十指并拢，开始祷告。
　　围观群众俱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这这这……这人喝泔水长大的吧，这要能忍，吃屎都能忍！
　　成说看到男人更是惊奇，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大脑飞速运转片刻，终于搜刮出来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
　　“汪兄？你怎么在这。”
　　这状似嗅觉失灵的男人正是郭伯钊的得力下属，京城第一仵作——汪澈。
　　汪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成说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缠着布条，忙一把扯下，霎时被臭味熏的两眼一翻。
　　险些晕过去，汪澈一把扶住他。
　　“小心！”
　　成说本想夸赞汪仵作定力真强，这气味都能杀人了，他却毫不受影响，转念一想，汪澈身为仵作，每日打交道的都是死尸，比这难挨的味道不知闻过多少，遂也不觉稀奇了。
　　万剑一跟汪澈也有一面之交，便也上前打了个招呼，三人边闲聊边往殿外走。
　　成说：“汪兄也是来抢这头香的？”
　　汪澈笑道：“惭愧惭愧，汪某虽不是什么大官，可也不好跟百姓争这头香啊。只是最近衙门接了几桩棘手的案子，都诡异的很，少卿近日为此忙的焦头烂额，没有一点头绪，我这个当下属的看着干着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今个恰逢休沐，便来这寺里为少卿祈个福。”
　　万剑一和成说听到京城又出了几桩大案，都很好奇，想起最近去第一楼吃饭，是听邻桌讨论过什么无头、分尸之类的，可当时两人只顾着互相投喂，全当耳旁风。现在细细想来，早就有所耳闻。
　　于是道：“究竟是什么离奇的案子，汪兄可否透露一二？”
　　郭伯钊跟成家交好，汪澈也没把他们当外人，便一股脑说了。
　　“说起这案子，可真玄乎，从上个月开始，就不断有人来报案说发现了尸块，这个月已经四次了，那些尸块大大小小，都是不同的部位，但都不属于一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最奇怪的在这呢…”
　　汪澈不自觉压低了音量，几乎用气发声，三人伸头凑在一起。
　　“这些尸块里……都没有头！”
　　“啊～～啊～～啊～～～！！！！！”
　　几乎同时，一声刺耳的尖叫破空而来。
　　三人一悚：“谁家在杀猪？？？”
　　随后，又是一声，这才听出来是人的声音。
　　“夭寿啦，死死死…死人啦！！！！！！”
　　喊声是从前殿传来的，听清内容，万剑一和成说飞速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飞身往回跑，汪澈神色颓然地用手扒拉一把脸，显然没料到休沐也能出状况，认命的紧追上去。

　　臭味比方才更浓重了，已经惹来了不少飞蝇，三人用手呼扇着眼前不时撞上来的苍蝇，快步返回殿内。
　　前殿一片乌烟瘴气，胖住持瘫坐在一地狼藉中间，哆哆嗦嗦指着几步外的一个陶罐，盖子已经打碎，碎片散落在罐身周围，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正从这陶罐中向外涌来。
　　只看了一眼，三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罐子里盛的，是一颗腐烂的人头，无数条乳白色的蛆虫正从七窍里爬出，在面部皮肤上肆意蠕动，不时张嘴吸食一口已经没有血色的腐肉。
　　成说再也忍不住，推开万剑一和汪澈，奔到殿外花丛旁狂吐不止。
　　万剑一眉头紧锁，不再看这尸首，负手在殿内踱步，试图开始寻找其他线索。
　　突然，汪澈倏地蹲下，捧起陶罐，神情比方才还要惊恐。
　　“这是……李大人？”
　　万剑一转过头，汪澈已经站起身，脸色极为难看，双手抱拳，双目圆睁，勉强保持住基本礼数，冲他一俯身。
　　“抱歉万兄，十万火急，我须速回衙门向少卿报告，这人头乃礼部侍郎李大人，唉…看来此案，果真不简单。”
　　万剑一也没想到死的居然还是朝廷要员，破案要紧，忙冲他一点头。汪澈离开后，万剑一准备出去找成说，却见那人扶着墙，自己回来了，虽然面色苍白如纸，但神色已恢复如常。
　　“剑一，你能在不损坏尸首的情况下把这罐子打开吗？”
　　“这有何难。”万剑一扬手隔空一劈，罐身便应声裂成两瓣。
　　人头没有了坚硬罐壁的支持，破罐而出后就歪斜到一旁，正好能看到脖颈处的横切面。
　　成说“咦？”一声，捏着鼻子走近端详。万剑一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几秒后，成说摇摇头：“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说罢一眼都不忍再看那尸首和已经吓尿的胖住持，挽过万剑一的胳膊：“走吧，我爹还在家等咱们消息呢。”
　　万剑一迟疑了一瞬，缓缓道：“好，不过，把你送回去之后，我得出趟远门。”
　　听到他要离开成说下意识紧张起来，两臂收紧，箍住万剑一的左臂。
　　“去哪？去多久？跟谁？做什么？还回来吗？回来还爱我吗？”
　　万剑一察觉到了一丝醋意，柔声哄他：“去找我师傅，刚才在庙里游走，察觉了一丝他的气味。我先前就猜测佛珠会不会跟他有关，这下没跑了。如果能的话，我倒是挺想把你也打包带走的，我是孤儿，父母都没了，师傅把我养大的，见过他也算见家长了。”
　　成说本来蔫蔫的，顿时来了兴致，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两只眼睛里好像闪着星星：“好呀好呀好呀，你就把我打包带走，我不占地方的，吃的也少，最主要的是还讨长辈喜欢，你师傅见了我，肯定能同意咱俩。”
　　万剑一福至心灵，想尝一口看看，这人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这么甜。
　　两人身高差了半头，他一抬手正好搭在成说肩头，顺手一揽把人箍在怀里，贴着发顶说道：“那你爹那边怎么办？”
　　成说盯着万剑一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咽了咽口水，要不是这里乃佛堂圣地，肯定一个饿虎扑食啃上去了，由于怕遭天谴，还得暂时忍耐一会。
　　“反正左右是为他办事，他不敢说我什么。不过，方才你说你闻到了你师傅的味道，那殿里那么臭，你也能闻到？”
　　万剑一说：“我跟我师傅住了十几年了，他身上的味道我一闻便知，何况修道的也不全靠嗅觉辨别，还有法气、灵光这些。”
　　成说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纯属胡搅蛮缠，听了这番解释更觉得头上长了片青青草原，绿的发光，非要同去不可。
　　可怜成老爷在家捧着心口翘首以盼他归来，还不晓得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抛弃了老父亲，被小道士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