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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合卺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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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天上的日头正毒,高镜清为妻子撑着伞,自己则几乎整个人都暴晒在烈日下。
“啧,这一出场就是一发暴击啊,看人这恩爱秀的,小妖怪该死心了吧。”
成说怕刺激到朱鹿童,只敢跟万剑一两个人躲在柜台后面咬耳朵。
高镜清夫妇坐下后,朱鹿童端着托盘来到桌前,如果忽略她抖的跟筛糠一样的双手,情况还算正常。
高镜清道了谢,随口问道:“姑娘,可有位姓成或姓万的公子来过?”
朱鹿童没料到他会突然搭腔,一个“没”字恨不能拐了八个调才说出口,嘴上结巴手上动作也不利索,一翻手腕差点把酒杯碰倒。
成说捂住双眼:“能不能行啊…”
高镜清替她稳住这瓶瓶罐罐,担心的问道:“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小生略懂医术,不介意的话可以替姑娘看一下。”
朱鹿童猛然红了眼眶,倒是把高镜清的妻子吓住了,取下手帕就要替她擦泪:“这个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是不是这店生意不好,掌柜的不给你好脸色,小姑娘家家这么小就出来谋生,真是不容易。”
高镜清挥手示意妻子别乱说,高夫人不好意思地撇撇嘴,佯怒地嗔了他一眼,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朱鹿童心中妒意愈浓,倒是多了几分清醒,神态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成公子临时有事,让先生在此稍候片刻,托我先为二位上酒。”
说话间她将两杯斟满的酒杯放到二人面前,高镜清和妻子都不胜酒力,有点为难,但又不敢忤逆大人的意思,只好默不作声。
“二位且慢,先让我来为二位介绍一下。本店有两种酒,一种叫独酌,一种叫合卺。顾名思义,独酌只能一人独饮,合卺不能一人独酌。现在二位面前的就是合卺酒,此酒只有真心相对的两人才能共饮,成公子特意为二位点的,说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高镜清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握杯,说:“真是多谢成大人。”
朱鹿童也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接着道:“因为成公子失陪,为表示歉意,托我敬二位一杯,我这杯就是独酌酒了。”
高镜清连忙称好,“有劳姑娘了。”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朱鹿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三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万剑一:“坏了!”
成说:“啊?什么坏了?”
没待成说反应过来,万剑一已经从柜台后跃然而出,堪堪落在桌前。
高镜清一喝酒就上脸,神志涣散地揉揉眼睛:“咦?万公子?”
万剑一一把推开朱鹿童,提起高镜清的领子吼道:“快吐出来,酒里有毒!”
高镜清正想发问,突然胃内一阵绞痛,气血瞬间上涌,额头上爆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高夫人失声惊呼:“镜清!!!”
高镜清失力地捂腹倒地,浑身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涌出,片刻便停止挣扎,已一个狰狞的姿势固定在原地。
成说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刹那,事情就发展成这个样子。高夫人飞扑过去将高镜清抱在怀中,声嘶力竭地唤着他的名字。
万剑一单手掐住朱鹿童的脖子,一把将她掼在桌上,碗碟在朱鹿童的挣扎中碰翻一地,可万剑一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力道之大像是要活活掐死她。
朱鹿童用行将涣散的意识扭头,人之将死的模样跟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都是本真的,她睁大眼睛看着高镜清,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深深爱意。
成说死命掰着万剑一的手指,努力半天却纹丝未动。
渐渐的,几缕黑气从朱鹿童口中溢出,在空中凝结成团,她气若游丝地说道:“血…”
成说听不清她说什么,整个身子都附上去,耳朵紧贴她的唇瓣。
“解药…是血…真心人……的…血”
成说听到了血字,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朱鹿童口中的黑气散尽,肉身在几秒内衰老下去,最终化成一具满头银丝的干瘪尸体,只剩一层皮包着骨架,形容可怖。
而一直痛下杀手的万剑一也突然恢复了神志,一双眸子中血光褪去,又回归了往日的黑亮,他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成说看着心中一疼,把他摁到板凳上坐好,双手捧起他的脸,在额头重重烙下一吻,仔细叮嘱道:“我去办点事,你在这等我,不要乱动,乖。”
把万剑一暂时安顿好,成说一个箭步冲到高镜清夫妇身边,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夫妻俩一时间就阴阳两隔了,高夫人哭的快断了气。
成说还揣着二分清醒三分糊涂,可救人要紧,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高夫人,快,把你的血喂给他喝。”
高夫人沉醉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根本听不到成说在说什么,成说哎呀一声抄起一只瓷碗摔的粉碎,拉过高夫人的手臂又狠又快地划下去,莲藕一样的玉臂豁开一道长口子,鲜血倾泻而出,好在高夫人此时神志也不清醒,成说很轻松地就将她的手臂贴在高镜清的唇边。
高镜清原本已经泛白的嘴唇染上血色,这血液像是能渗透进皮肤里,很快涌入他的胸腔,高夫人也算是个奇女子了,这样的场面居然争气的没晕过去。
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从喉中喷出,高镜清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手下意识朝小腹摸去,显然刚才的阵痛让他心有余悸。
“镜清,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
高夫人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一把环住从鬼门关遛弯回来的丈夫,高镜清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却舍不得放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轻一点,倒是快被你勒死了。”
高夫人松开手,脸上已经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高镜清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怎么哭成这样,小花猫一样。”
成说不忍打扰一对刚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恋人,他们只是普通人,关于真相,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呢,何况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他随手抽了一张桌布,将朱鹿童的尸首从头到脚盖严实,然后准备去厨房给万剑一煮点粥安安神,起身的一瞬间,手腕被人攥住,一双清亮的眸子对上他的,万剑一向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是在说“我没事。”
成说心中虽然有一箩筐问题,可现在却一个都不想问出口,关于万剑一的身世,他到底是什么人,谁教他这些捉妖法术,还有他总是发作的癔症。他不愿说,他就等,等有一天他自己敞开心扉,让他走进来。
万剑一拉着成说坐下,“对不起,刚才那么紧急的情况,我却没能帮到你。”
成说握紧他的手,用眼神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后果可能更糟,好在现在这个结局还算完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
万剑一看着白布裹着的尸体轻叹一声:“我早该想到她会换酒的。”
成说:“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有自信,自欺欺人有时候连自己都骗不过,不是吗?”
万剑一惊讶地看着他:“你又明白了?”
成说白了他一眼:“老子书是白读的,话本是脚写的吗?姑娘家这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
“朱鹿童一直都明白高镜清对妻子忠贞不渝,所以两人喝下合卺酒肯定相安无事。”
万剑一点点头:“不错,接着说。”
成说:“所以她事先将自己的酒和高夫人的对调,这样一来,她就能跟高镜清共饮下合卺酒。可她知道高镜清不会对她产生感情,所以两人喝下酒后必死无疑,拆散高氏夫妇,自己和爱人共赴黄泉,才是她一开始打的算盘。”
万剑一一脸“你好帅,我好崇拜你哦”的表情激起成说后背蹿上一片鸡皮疙瘩。
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可成说心中还像堵着块石头,他确实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万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