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美人如兰》花满月楼

23、人间亦有扬州鹤

　　林黛玉扑到贾兰身上压抑地抽泣着，贾兰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兴许你这位陆伯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看思夏几天没消息他就找了过来，还不惜暴露自己，他定然不会让思夏做什么危险的事，顶多是打听消息之类的。”

　　林成栋追出来听到这番话，也急忙劝道：“兰儿说得没错，我刚听陆伯伯说了四个字“各为其主”陆伯伯从来没想过要害我们任何人。”

　　林黛玉抬起头，泪眼朦胧道：“那他是为了什么？”

　　不等林成栋回答，林黛玉便拉着贾兰道：“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林成栋正想说贾兰与陆诚素不相识，带贾兰去恐怕不妥，话刚到嘴边，林黛玉和贾兰已经掀帘入室了。

　　林成栋面露无奈，跟了上去。

　　“我愧对林兄情谊，今日负荆请罪，思夏只是个弱女子，听命于我，所有罪责皆在我，我愿以死谢罪。”

　　陆诚跪在地上说完这些话，起身去拿书房墙上挂着的宝剑。

　　却听背后传来嗤笑声：“懦夫！”

　　陆诚转过身看到林黛玉身边的贾兰，只见贾兰小小年纪身穿水色绸绣墨竹长袍，外面罩着紫云纱禅衣，头戴玉色方巾，粉面桃腮，眉目如画，举止文雅大方，完全无法想象刚才那两字是从她那张樱桃口说出来的。

　　林黛玉娇声斥道：“兰儿，不得无礼！”

　　贾兰先对林如海和陆诚行了礼，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陆诚说道：“这位先生明明是位追名逐利的俗士，偏偏来林府自刎谢罪，怎么？想要证明自己是扬州鹤吗？不把你丢出去已经是姑爷爷仁慈了。”

　　林如海清俊的脸上带着悲痛和疲惫，张嘴想要训斥贾兰言行无状，却张不开嘴。

　　曾经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的挚友，背叛他、伤害他的妻子和儿女，如今还以死相逼让他放了帮凶，他们的情谊至始至终都是被用来博弈筹码吗？

　　“听小弟说陆先生曾言各为其主，我敢问先生，为什么你口中的主想要纵容盐政贪官，迫害一心为民的爹爹？我不信你是追名逐利的俗士，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心甘情愿追随？”

　　林黛玉粉拳握紧，锐利的眼神似要穿透前方，高声质问。

　　陆诚放下手里的剑，颓然跌坐回椅子，痛苦道：“是我思虑不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只是不想林兄趟江南的浑水。”

　　贾兰发觉事情好像和自己的推断有点出入，皱眉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让思夏做什么？”

　　陆诚面色复杂地看着贾兰，答非所问道：“你年纪轻轻便得了“小骆宾王”的雅号，了解过他的生平吗？似乎有人在提醒你的立场问题，也许是提醒荣国府，或许是我多想了。”

　　贾兰对骆宾王知之甚少，最熟悉的应该是咏鹅，所以陆诚的话一知半解，但见林如海和林黛玉的面色突然凝重，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只听陆诚又说道：“我与思夏青梅竹马，少时失散，她随嫂夫人来到林府，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出了她，因为年少时救过她的命。她便答应我毁掉林兄收集的证据，我和她绝对没有加害林府的心思，我只是想林兄知难而退。”

　　林如海神色稍缓，眼中一片清明之色：“陆兄糊涂！你毁了一件证据，我自然会努力找寻第二件，第三件，你毁的只是纸，毁不掉江南盐□□败的事实！”

　　“林兄，你不可莽撞啊！”陆诚突然激动起来，“盐□□败由来已久，又何止江南一处？如今江南繁荣昌盛，民生安乐，盐政牵一发而地动山摇，会打破江南长久以来的平衡和稳定，还会让你有生命危险，请你三思而后行啊！”

　　林如海目光清亮坚定：“死又何惧？古往今来有多少为民请命，为君尽忠的义士，他们能死，吾为什么不能死？官商勾结，虚假繁荣，老百姓成为他们利益斗争的牺牲者，成为他们欺诈的目标，哪里来的民生安稳？民生，民生，只有官府和奸商才是民吗？”

　　陆诚如遭雷击，面容悲怆难言：“我不如林兄多矣！”

　　“所以陆先生奉的主究竟是何居心，陆先生还不明白吗？也许他没有居心，但一个只站在自己位子和身份上思考天下大事的人，真的值得你不顾一切追随吗？”

　　贾兰已经猜到陆诚说的是何人，这种冠冕堂皇地用大局鼓动绑定人思想的人，只有那位贤王了。

　　他总以忧国忧民的大格局为质，就算出了问题被质疑被否定，他也只需说身份所限考虑不周忧心过度，便能获得下臣甚至路人谅解。

　　他永远都会给自己留一条最舒适的退路。

　　他永远都是这天底下最完美的贤王。

　　长孙水溶果然是个完美到可怕的敌人。

　　“主公远在京城，又不曾深入民间体会人生疾苦，他听到的只是下面的人想让他听到的，今上忌惮，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

　　果不其然，陆诚首先想到的便是替北静王找借口。

　　贾兰冷笑道：“所以陆先生的意思是他不知盐□□败的危害大于江南官场的动荡，他引导先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不是欺上瞒下？我未说他就是江南盐□□败的支持者，已经是因为他素有贤名不忍猜度了！”

　　“果真是北静王吗？”林如海眼里暗光闪过，“江南之事今上自有决断，他暗中行事违背上意，岂是臣子所为，忠在何处？无视江南百姓水深火热无精盐可食，维护江南官商勾结的局面，义在何处？”

　　贾敏单纯心软，至今仍是少女心。现在，贾兰终于知道林黛玉的聪慧从何处继承了。

　　林如海能被任命为巡盐御史，孤身来闯江南，并非只凭他的忠肝义胆，正直不阿，还有他敏锐的政治直觉和对人对事的精准判断。

　　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

　　这才是小皇上派他来的原因吧。

　　陆诚面色颓然，无言以对。

　　贾兰却继续问道：“我有件事很好奇，为何陆先生认定北静王仁义，还认他为主？”

　　陆诚打起精神回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江南很多士子都是嫡长制度的拥护者，对太上皇的严酷手段多有不满，义忠亲王老千岁犯了事后，北静王冒死保住老千岁的血脉，赢得了江南遗老的信任，我自然也是敬佩他的！”

　　所以，长孙昱的身份在很多人眼里是透明的，难怪他会男扮女装了，不然太上皇和小皇上肯定要斩草除根。

　　“你都知道了，你觉得太上皇和皇上不知道他收留了老千岁的血脉吗？也许根本不是他冒死，而是今上仁慈，根本没想过要赶尽杀绝。”

　　贾兰不遗余力地拆穿北静王给这些读书人下的迷魂咒，她不想陆诚搞什么士为知已者死，毁了自己的前程，埋没才华。

　　林黛玉此时已经释然，因为她看出来陆诚只是被热血蒙蔽的可怜人。

　　她接着贾兰的话说道：“陆伯伯可知老千岁的血脉，已经和兰儿订了亲？”

　　陆诚抬头看向贾兰，一脸惊愕：“这不可能！他是荣国府二房嫡孙，和小殿下辈份不同……而且他们年岁尚小……难道王爷慧眼识人，看中这位小公子的才智胆色？”

　　贾兰不由皱眉，江南这边竟不知长孙昱订亲的事吗？

　　北静王为何隐瞒？他又安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贾兰想到这，冲林如海拱手道：“姑爷爷，事关长孙孙姑娘的事，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陆先生，还请成全。”

　　林如海自然应允，与林黛玉、林成栋出了门后，他对两人说：“以后你们要好好爱护兰儿，不可与他生分！”

　　林成栋虽然总和贾兰争风吃醋，但心里对贾兰也是亲近的，不过被自己崇拜的父亲当众要求，他心里有点别扭：“为什么啊？”

　　“兰儿本来可以让我们旁听，但是我们听了明珠姐姐的事，岂不是站在了他立场上的嫌疑，爹爹为新皇做事。兰儿不想让爹爹为难。”

　　林如海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不由暗自叹息，这姐弟的性格合该换换。

　　可我们不是已经和长孙明珠有牵连了吗？你还和人家通信了。

　　林成栋再傻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出来。

　　但是林如海是何等人物，当他听到林黛玉说“明珠姐姐”时，便对事情猜测出了几分，内心欣慰又忧虑。

　　“陆先生，你如果想知道长孙姑娘的真实情况，我可以与长孙姑娘直接联络，如果你还想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我自然也不会去打破。”

　　说到这里，贾兰停顿了下，目光微冷：“不过，你不要再用自杀要胁姑爷爷，否则，不只是你和思夏，其它想要害林家的恶人都会付出残痛的代价！”

　　陆诚不敢相信这么冷血的话会从五岁的孩童口中说出来，而且贾兰面容平静，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仿佛做这种事他早已习以为常。

　　“有这个必要吗？”陆诚踌躇道。

　　贾兰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有。我觉得你应该听听长孙姑娘本人的看法和想法，不然以后你们自以为是因她做的事，算不到收留她的人头上，全都由她背负，你们不觉得这对才七岁的她不公平吗？”

　　陆诚如今已经思维混乱，终究还是被贾兰说动，答应了她的要求。

　　陆诚暂时被留在了林府，贾兰也没有瞒着闭门读书的贾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后，贾珠沉默良久，末了叹气道：“这些你和表妹筹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