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路一西

6、玲珑骰子

　　顾城受伤以后,时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顾城的愉悦连福伯都察觉到了，受了伤，人好像脸心智都会下降。时延整个人就住进了顾城的病房，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围着顾城打着圈。顾城叹息“我没那么严重，你不用把我当成玻璃做的。”“三爷当然不是玻璃做的。”时延一脸正经地回答顾城，继续给顾城擦拭身体。“你可以出去转转，你是自由的。”“前提呢？”“你知道的。”时延没有再回答他。下午就出了门，顾城难得一个人在病房里看书。福伯带着人进房间的时候，顾城面前摊着一本书，顾城的目光落在书面上。“三爷，人带来了。”脸上包扎着层层绷带的魏可瑜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进来。魏可瑜低着头，不敢看顾城，连声问候都没有。顾城也不在意。“魏家放弃你了？”魏可瑜沉默着。顾城继续问：“谁给你出的主意？顾义？”魏可瑜惊恐地抬起头，连忙否认：“不是！三爷，是我一时间鬼迷心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是不想让时延妨碍我们。”“我们？”顾城讥笑。“现实不是电影，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恰好你就在门口拦下了我的车。”顾城翻过一页书，像个收藏家把玩着自己的心爱之物，继续不咸不淡地问：“时延是怎么做到的？”顾城没有明说，魏可瑜知道顾城问的是什么。“时延只是带着福伯在魏家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魏家就把我丢进了度假村的犬舍里。”魏可瑜摸向自己的脸表情痛苦，触到白色绷带就缩回了手。魏可瑜哭诉：“三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伤着……”她的话只说到了一半。“你的目标确实不是我。”后面的话顾城没有接着说下去，彼此心知肚明。顾城被书里的内容深深吸引，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分走一丝视线。“三爷，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保护宝宝。”魏可瑜捂着脸，眼泪透过手指滴落在粉色的病人服上，晕出了圆形的水印。“命中注定这个孩子不该留在这个世上吧。”魏可瑜猛地抬起头看向顾城。人，原来是可以残忍到这种程度的。魏可瑜掐住了自己的腿，垂着头被福伯推出了病房。顾城看向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的翻着书。
　　时延在医院一楼坐着，直到傍晚才往楼上走。时延爬着楼梯漫不经心地思考着，顾城今天见了什么人。推开厚重的房门，顾城从书中的世界回过神。时延熟练地从卫生间端出水，拧了拧白色毛巾，准备给顾城擦身。顾城拿着书挡住他的手，时延抽走他手中的书。顾城挑眉开门见山地问：“下午去哪了？”“三爷不是说我是自由的吗？”顾城冷了脸。时延给他擦了擦手，吻了吻他的手指，透着些许安抚的意味。叹息：“在楼下晒太阳。”“为什么不一起？”明明是你要支开我的。“你伤还没好，需要好好休息。”即使是借口，顾城也不在意。顾城伸出右手递给他继续擦。“时延，明天出院吧。”时延顺从地点点头。回到顾家的时延，每天也不去修树枝了，凑在厨娘身边一起给顾城炖补汤。养伤的顾城基本上不出门，有紧急的事情就在家里处理。最近不知道偷偷摸摸地在学什么，时延只知道他还特意请了老师回家。两个人白天要在书房带上好几个小时，每次都要等到时延来催促他休息。总怕他还没有好彻底，又不爱惜自己。日子过得平淡，就像挂在墙上的钟规律而不停歇地往前走。时延拿到叶予晴订婚请柬的时候，有一丝意外。时延叮嘱福伯，不要告诉顾城，却不知道福伯早就给顾城打了小报告。晚上休息的时候，顾城告诉时延，他的伤已经已经好了，时延有更多的时间做想做的事情。顾城把时延的身份证和钱包还给他。打开钱包，发现里面多了些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张银行卡，几张现金。顾城的解释是：这些天照顾病号的酬劳。那救命之恩拿什么还。时延尴尬。第二天早上，顾城一早就出了门。时延还躺在床上熟睡，这些天愧疚加上担心，被各种负面情绪席卷，就像一直绷紧的弦，突然间放松下来，有点转换不过来。时延是被手机震醒的，手推了个空，身边的人早就不在了。时延拿起手机才反应过来，响的是自己的手机。手机界面上印着叶予晴灿烂明媚的笑容。“喂，是时延吗？”“嗯。”“我以为还是没人接呢。”“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时延正常地问候。“你收到我送去的请柬了吗？”“嗯，收到了，恭喜你。”“没什么好恭喜的，是我爸给我安排的订婚。在这个圈子很正常的一件事情。门当户对，又彼此受益，这就是联姻的意义吧。我一共就没见过对方几面。”时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你无法反抗命运的时候，语言上的安慰显得格外缥缈。世上是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扎不到你身上，你是不知道有多疼的。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种选择罢了。“时延，你会来吗？”“能去的话就去。”叶予晴神色黯然，可惜隔着手机时延看不到，否则可能就心软了。挂了电话，大字型躺在床上，过了一会，时延嗷的一声，在床上弹起来，收拾收拾自己，决定出门浪一会，见一见久违的阳光，感受一下自由的气息。
　　顾城下车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时延，进了门依旧没有看见时延。顾城黑着脸把外套递给福伯。福伯了然：“时延少爷上午就出去了，刚刚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让三爷您不用等他。”福伯说完，顾城没说话上楼进了书房。福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顾城独自一人在书房处理文件。九点，福伯敲了敲门，委婉地提醒顾城要不要先吃饭，伤刚好还是要注意一下的。顾城喝了碗汤，终于忍不住吩咐福伯给时延打电话。电话里的喧闹简直能钻进顾城的大脑，顾城压着声音：“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三爷，我在浮生若梦，你要来吗？”肯定喝醉了，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查一下浮生若梦在哪？”顾城拿过福伯手上的外套，径直跨出门。车子急匆匆地赶向灯红酒绿的市区。顾城在门口见好几对纠缠在一起的男人，这恐怕是一家同志酒吧。这个推测猜想让顾城更加恼火。时延来这里做什么，放飞自我来的吗？进了门就看见了时延趴在桌子上，酒杯零落地散落在一边。眼前的人像只走散了的小绵羊，混进了狼群，四周的男人虎视眈眈。顾城把他整个人托起来，时延睁开眼，双眼湿润朦胧，毫无平时的聪慧精明样儿。顾城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光明正大地宣誓主权。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迈着长腿离开了酒吧。顾城横抱着他，送进主卧。笨拙地给时延擦着手，福伯端来醒酒汤，顾城给他喂了下去，把人平放回床上。时延迷糊地睁开眼睛，对着顾城微微一笑，呢喃了句“顾城”。春暖花开，大抵如此吧。顾城从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个吊坠，不大，四四方方，好看得很，白色的岫岩玉身嵌着点点红玉。顾城解开红绳，轻手轻脚地给时延戴上，熟练地打了个结。
　　很喜欢。这是时延宿醉后的第二天，告诉顾城的。顾城只字不提昨天的事，专心地用着早餐。福伯担忧地提醒他：“昨晚三爷就喝了一碗汤，这伤才刚好呢。”“嗯？我明明打了电话说不用等我回来吃饭的。”“三爷回来一看你不在。脸就变了，后来听说你不回来吃，直接上了楼。谁也不敢劝啊。唉~”福伯一脸无奈和责怪地看着他。时延摸着胸前的白玉骰子，沟沟壑壑，仿佛摸进了自己心里去。“嗯，以后我会陪着他吃饭的。”时延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对福伯保证。福伯脸终于舒展开来，安心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时延躺在在二楼阳台上的睡椅上，晒着太阳，阳光烘得他全身暖烘烘的，都有些燥热。手里拿着骰子，迎着光，细细地看着，做得很细致，每个棱角都被磨得很光滑圆润，明明是个那么冷硬的一个人，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功夫做这个，还不动声色地请了人回来。时延觉得这个骰子，很得他的欢喜。下午时延没有出门，悠闲地在阳台上待着稀罕着新收到的礼物，顺便等待着顾城回家。嗯，算是对顾城礼物的谢意。透过车窗顾城就看见和福伯一起迎接他的时延，整个人都明媚上扬了些，嗯，太阳还没有下山，阳光也不错。晚餐后，两个人在院里散步，顾城突然开口问：“叶家的请帖你收到了吗？”时延惊讶地看着他，表情很到位。“叶予晴要订婚了，福伯把请帖给我看了。”福伯这个无间道，说好了不告诉顾城的。“你想去吗？”“我说能去就去。”顾城拉住时延停在树下。“那天我也没事。”这是要一起去的意思？顾城没有再说什么。站在被修得乱七八糟的树枝下，和时延亲吻。时延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顾城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