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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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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距离凌统上次走进孙权卧房已足有两年半的时间。
那时候凌统年纪还小,孙权让他住过来他就真的要拿了衣服住过来。孙权要送他兵器,他连说句推辞的话也不会。孙权让他先去睡他就真的爬到孙权的榻上裹了被子睡了,结果四叉八仰的占了整张榻,待孙权看完了各地的急报想上榻时早就没了位置,只好花了一晚上时间把不急的那些也看完了。第二天孙权就把那张足够两人睡的床榻加宽到够五个人睡的宽度,让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狭小了。
十五岁时会做的事情,十七岁就不会了。十五岁只觉得主公亲如长兄,十七岁却已经在军营里打磨得记住了上下有别,知道了主公这样的偏爱这样的一碗水端不平,于自己于主公都不是好事。而主公这两年应该也是不一样了吧,路过那假山,凌统看见曾经藏了几十坛劣质酒的地方,如今空空的。
这么想着,凌统在孙权卧房前停住了脚步,没有随着孙权进去。
“怎么不进来?孤这屋子难不成是个老虎窝,能吃了你?”
“至尊对我,偏爱太过。我资历尚浅,未有功勋,当不起至尊错爱。我新犯下大错,主公不仅不罚,反待我如此亲近,恐军中府中有人议论。”
“果然是不如小时候可爱了。孤对你是有偏爱,但那也是爱你之才,爱你之勇,爱你之性情。此三者人所共见。你既不负孤,孤又何来错爱?他日孤必定要让人都看看孤识人的眼光。至于军中府中,孤恰好想看看到底是谁无才无德偏一条舌头会编花儿。”语罢竟是不由分说拉了凌统的手让他进了屋。
孙权一进了屋子就一边埋头在柜子里翻找,一边对身后的凌统说:“你把衣服脱了。”过一会儿,孙权举着个黑色瓶子回身,见凌统仍旧没有动作,伸手扯开了凌统的衣带。凌统却马上抓住了衣襟不肯脱。
“是给你上药!孤对你没那个意思。孤没有龙阳之好。不会与你断袖分桃的!”孙权脱口而出后就后悔了,这三个词说得太过流畅,太容易让人误解了,教让人听来这恐怕是欲盖弥彰的典型范例了。
凌统知道孙权不是那个意思。他本意只是有些不愿意让孙权见到身上崩裂的伤口。孙权虽然自幼随军,可到底是未曾身当矢石身先士卒过,身边又一直有人护卫,何曾受过什么重伤。凌统这两年多来在军中剿匪灭贼,哪次不是做先锋,身上早就新伤压旧疤,骇人得很。凌统觉得这些伤没什么,可是要是让孙权见到了,定会往重了想,这是凌统所不愿的。
孙权见凌统还不肯松手,以为真被误会了什么,有点恼了,索性去掰凌统那抓住衣襟的手,决定一定要用行动展示真的只是想给他上药而已。
凌统见孙权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知道是逃不过了,手上就松了力气,被孙权掰开了。
孙权揭开凌统衣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几处较小的伤口根本未曾包扎,一处大伤虽然包扎过了,可是包扎伤口的白布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鲜艳的颜色证明着哪怕是现在血都没有止住,从那日到现在以过了五天,他到底有多少血够这么流。身上的旧疤在告诉孙权,这种程度的伤,在凌统身上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孙权咬了咬牙,额上青筋跳了几跳。该说什么呢?是该明知故问的说一句“疼吗?”还是该明知不可能还非要说一句“莫要再回到军中了,就在孤这讨虏将军府中安然过一生吧”
“去榻上,孤给你上药。”
药粉一覆在伤处,却是即刻止血。孙权包扎的方式与军中常有的方法不同,只管包扎的稳妥牢靠,全然不顾包扎后活动是否方便。
“至尊,你这样包扎,我都动不了,还怎么拿刀?”凌统挣扎着,发现已经被孙权包扎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你这都进了虎穴了,还想着能出去啊?伤好之前,别想走出孤这讨虏将军府,更别想摸你那刀,孤都替你收好了,丢不了。”孙权说着将绷带打上了最后一个结。
凌统听了不由得心急,心知自己的伤不是一日两日可好的,道:“大捷新归,正是军士性骄心散之时,我若不归,他们没了约束,演武慵懒不说,心都要野起来了。况且练兵之事本就容不得松懈,一日松懈得十日来偿。”说罢竟是当面拂了孙权的意,从榻上起身拎了染血的衣服就要推门而出。
“凌公绩,你给我站住!”孙权愤怒地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孙权知道,凌统所部军士,多半出身盗贼游侠,比之在农人百姓里征召上来的军士,武艺胆识要强上数倍,也桀骜难驯数倍,非强悍狠厉者不能压服。当初见他武功虽高,却是性格温软,也曾担心他不能压得住那些野狼,可他硬是把野狼都套上了项圈。凌统说的道理,孙权都明白,可是为人尊者,还是恼怒他当面违逆。
“至尊,”凌统回身,直视孙权的眼睛“我自十五岁起,就决定此生此世做至尊手里的刀,替至尊杀出一片江山。可是这刀要是卷了刃,留之何用?”
“你自视为刀,可是孤……孤却视你为兄弟……这次就算是,做哥哥的两年不见弟弟,想他了还不成么?”孙权的语气软了下来,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这种带着求的意味的语气讲话了。
“三天。我只在至尊府上待三天。三天后我回军中,还望至尊莫要阻拦。”
“都依你!”孙权没想到凌统会让步,赶紧都应下来。在孙权的印象里,凌统是那种软而韧的人,虽然从不争什么,可是他要是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得他。
至尊待我之恩重,我必粉身碎骨以报之。
“孤费了这么大力气包扎的,你若是敢挣开了,孤就罚你……”
罚你这辈子都呆在孤的府里,让孤每天都能看见你。
“罚你喝一整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