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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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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当时,我接下那一刀的把握,不足三成。”凌统的颤声道,“至尊,倘若我没有接下呢?”
“接不下,我这不是还有水牛皮护腰嘛。就算是砍穿了,落到皮肉上也就是破层皮,伤不得脏腑。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脸都白了。”孙权却说得轻松,抬起袖子去擦凌统脸上的汗水。
“至尊日后万不可如此行险。现如今至尊麾下兵将众多,诸将营中军士,大部分不识得至尊。至尊若想入营,理应派府中人持至尊手书提前告知。像这般硬闯……”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这怎么比子布那老头子还要唠叨。诶你这有饭吗?我饿了!”
若是平时,凌统定会着军士给孙权准备些精细饭食,可此时恼他任性妄为,当即只告诉军士在军营的大锅里给他盛了一碗。
凌统抱了自己的那一碗,一边吃着,一边准备看孙权愁眉苦脸食难下咽的好戏。却只见孙权好似几天没吃饭一般抱着碗狼吞虎咽,放下碗的时候,那碗干净的都不用刷。
“至尊又去游猎了,并且还是一个人。”凌统说。
“诶,我不都说了我是去遍访隐士贤者……”
“至尊的马肩上有血,恐怕是把带血猎物挂在马上蹭到的。江东大局未稳,至尊不该如此轻身无备。”后边还有半句话,凌统不便说起,当年讨逆将军孙策,便是游猎时遇刺,如今江东初定,盼着孙权死的人,也不少。而哪怕孙策游猎,也不会如此单枪匹马。
“哟呵,会断案了啊,要不你也别带兵了,我给你个县令当当去,发挥一下你的才能。”孙权语气里带了不悦。就因为喜好游猎的事情,昨天张昭跟他唠叨过整整两个时辰,絮絮叨叨还带用典故的。张昭那可是兄长的托孤之臣,名望又大,孙权不能顶着他来,就只能脸上堆笑顺着他说。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憋气。但是说归说,该玩还是要玩,谁能拿绳子拴住他孙权不成?可是在凌统这,孙权可不乐意憋着脾气,想啥说啥,就这么安心地放任自己的嘴跑在脑子前头。
“至尊不想我带兵,那这符令就还给至尊。至于县令什么的,我用不着。”说完竟是把调兵符令往案上一扔,又解下了孙权所赐的那柄“百炼”,一并放在案上,出门驰马而去。
孙权后悔的时间大概是在,军帐的门帘垂下来,挡住凌统背影的那一瞬间。本来是为什么才来的?孙权攥紧了手里的青色药瓶。京口有医卓氏,擅制伤药,名为“阎罗债”,据说重伤者将死者,当场内服外敷,可向十殿阎罗借命而续,由于原料难得,一年只制五瓶,一药难求。自那日见凌统身上的伤,孙权便派人去寻这“阎罗债”,不料却得知那卓氏今年故去,费了几番周折才觅得这世间最后一瓶“阎罗债”。可是,最后怎么就,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明明对那些臣僚们都能用理智过脑子克制地讲着话,即使被顶撞了,也能清楚的知道何时该厉色何时该笑迎。原来竟是把别处受到的气,都撒在他这了。
孙权向营中军士打听凌统的住处,却不敢教他们知道凌统已经撂挑子不干了。年轻的军士们大多数说不知道,凌统向来只住在军营里,几个年龄稍大的军士却说,凌家在城东南有一处小宅子,凌统每年都会回去住几天。
若是几年后的凌统遇见今日之事,定不会这么当即随心而为,可是此时凌统才十七岁,到底还带着点少年心气。却说凌统在家中发呆,直到天已尽黑才想起来去点灯,却发现早就没了灯油,然而窗户已经破碎了,月光大大方方撒在屋子里,到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到底是深秋天气,夜里透出丝丝寒气,凌统拽了被子裹在身上,可那被子却透出寒凉的潮气,一时间凌统也不知道是盖着被子冷还是不盖被子冷。他说是兄弟之谊,我便忘了还有一层君臣之分,当面撂挑子了。就是因为还有这层君臣之分,就不能顺着他的意随着他愿让他冒险而为,还是该劝他的。可是,今日还了他符令断了君臣之分,还了他宝刀断了兄弟之情,既已与他断了关系,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劝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