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且观后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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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英真人出身修真世家嫡系，自幼便被族中点为重点培养对象，从此日日忙于修炼，闲杂事务从不曾沾身。后来入了合元宗，尽管时常于各方秘境行走历练，因师父同门多加照拂的缘故，到底未曾经过太多挫折。
她这一生，除了二十七年前那事之外，竟从未经过生死历练，更未体会过世间疾苦，故而虽然脾气不好，本性却颇为柔软。此前憋着一口气把那名心性有亏的弟子打入外门，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而要她为了虚无缥缈之事犯下杀孽，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的。
妙英真人自然清楚自己不够心狠的缺点，也心知万一违背本心做下这桩恶事，哪怕是为了莲英峰的千年传承，也难免心中有愧，对将来的修行极为不利。因此她根本不会考虑如此作为。而柳风月又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想不到这一点？
此前说什么直接杀了，看来只是在为后面引出的内容铺路而已吧。
她目光扫过端端正正跪在不远处的弟子，口中道：“原来如此，你是指我此前处置失当了。你觉得我应该将她收入门下，悉心栽培，是不是？”
“弟子不敢。”柳风月垂眸道，“只是那名天灵根的师妹，未尝不能作为莲英峰重新崛起的希望。弟子近日略做了些调查，觉得她并非无药可救的恶人，只是因由凡人抚育长大，对修真界的规矩不甚懂的，方才在那种场合做下惊世骇俗之事。”
修士手握通天彻地之能，一旦动手作战，通常难以善了，往往造就血流成河之惨象。相较而言苏棠一剑废了仇家气海的行径，着实只是毛毛细雨，本不该引犯众怒的。
真正令各位峰主长老顾虑的，是她不顾及场合便故意犯事的作为。
如前所述，魔门中人素来行事狂放，不拘一格，但凡想做之事，鲜少考虑时间地点，能做便做了。而正道中人所作所为再怎么血腥残忍，总会顾及所在场所以及他人观感，要么只在符合人心所向之时行事，要么私下里悄悄动手。
苏棠在入宗考核最后一场的突然发难，毫不顾及远程观看的各位长老之所思所想，落在他人眼中，便成为了彻头彻尾的魔门风格。
妙英真人理解了柳风月话语中的意思，心中却仍有不忿，于是故意道：“月儿，你也觉得，只要明面上瞒过众人，私底下行何等阴险毒辣之事都无妨吗？”
柳风月眉梢微微一动，然后答道：“师父，弟子以为，但凡生而为人，在这人间界行走来去，便难免遭遇不平之事，难免为之激愤伤怀。虽说修炼理应太上忘情，然而倘若真能无怨无怒，无喜无悲，我等何苦还踯躅于凡世间呢。而既然为的是除不平事，总得寻得妥帖的自保之法才好。”
她心道，若要报仇，能全身而退自然比同归于尽要好得多——只是这话万万不可直接拿到妙英真人面前讲的。
妙英真人似有所动，又问道：“那名弟子毁人气海，也是为了不平之事么？”
“依弟子查得的结果，她与伤乐气海那人乃是同族。族中之人见她的母亲身为凡人，多年以来便一直施以凌虐，最终令其凄惨身亡。作为子女，她心中想来是颇为不忿的吧。”
作为修真世家出身的子弟，妙英真人对凡人的认知更接近于凡人对小动物一般，或许有些爱护，但要说共情是一点都没有的。且她自由只知修行，对亲情也十分淡薄，此时并无法对失去亲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不过也觉得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于是微微一点头。
“无论如何她都做下了那种事，即使直接将她逐出宗去也不算错。如果不是宗主强行做主，我定然不会让她入我莲英峰……不过，既然月儿对她有所看重，看在你的面子上，便与她一个机会吧。只是——”
她声音冷凝，“这机会从不是凭空而降的，总得自己尽力争取才是。”
※
经过和师姐的一番交谈，苏棠的心境又发生了些许改变。
原本她并非不用功，只因灵根过分出众，这用功的同时就难免有几分不用心；不用心的同时功力却依旧飞涨，两下相合，慢慢地便有些怠慢了。
然而在今日的谈话中体会到了师姐对自己的看重，回来后略一琢磨，意识到师姐多半已然听说自己这灵根的神异之处，再看自己这点修为，便只感到十分不够看了。
柳师姐十六岁便已筑基，自己此时也堪堪十六了，竟只有炼气六层的微末道行。这点实力在同龄人中或许尚算不错，拿去天才之中便连末一等都排不上号了，哪配得上师姐的殷切嘱托。
更毋提……她还希望，将来有一天能站到师姐身边去呢！就凭现在的自己，这希望可是连点苗头都看不见。
沮丧了一时半刻后她重新振作精神，决心将每日修炼时间延长一个时辰，且务必更加用心些，再用心些。
当日便开始实行，回到住处后闷头修炼至半夜才停。睁眼时，却发觉一道青光正在屋内回转，细看原来是一道折作纸鹤形状的小小纸片，尾部拖出一道光晕，不知已飞了多久了。
苏棠认得这是修真界特有的传讯符篆，可供修士们往来消息之用。莲华堂的禁制对传讯符并不生效，此前她初入合元宗之时，被她重伤的苏希桉几乎每日都要写上几张，内里尽是些刻毒的诅咒与污言秽语。不过败犬狺狺，她也并不当回事，看过一扔就算了。
即使是最低级的符篆，一张总也得耗上十几二十块的下品灵石。饶是苏希桉作为嫡系并不缺用度，总不能拿着钱财没完没了挥霍，近几天已不见再度发信过来。
何况眼前这只纸鹤色泽清透，能量丰沛，显然并非普通的低级货色。
——不是苏家发来骂她的。那又有谁会传来消息呢？
待它掠过自己面前时，苏棠一伸手便将之抄在手心，展开一看，立时脸上溢满了忍都忍不住的甜蜜微笑。
符篆上字迹清晰雅致，头里一句便是：“师妹可知外门年初大比之事？”
末尾署名：柳风月。
居然是师姐！师姐竟专程给她发来传讯符！
单只这件事便足令她傻傻笑上好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开始细细阅读起柳风月传达的消息内容。
柳师姐说，因她灵根确实出众，峰主已然同意将她收作内门弟子。然她毕竟此前出过意外，且自古无功不受禄，自外门进入内门总得有相应的表现才是。
而这表现——正如之前在《合元宗简要》上读到过的，要么成功筑基，要么在各类比试中夺得名次。
合元宗外门大比三年一度，最近的一次就在明年年初。
外门不比内门，但通常也有结丹期长老前往观战；若在比试中夺得靠前的名次，也很可能被某位长老收至门下，即使一般只能做个记名弟子，地位也将远胜前时。
师姐信中指明，若她在此次大比中进入前八名，峰主便愿将她收入门下，做个记名弟子；将来筑基之后，观她综合素质，更可能收作正式乃至入室弟子。
以师姐的地位和能力，开出的定然不会是空头支票。也就是说——只要她苏棠奋力一战，拿到名次，就有机会和师姐拜一样的师父，成为师姐真正的师妹！
且不说进入内门的其他好处，只这一条便令她心旌摇荡，憧憬不已，恨不能立马跳上台去开始比试。随后想到自己这点修为，又不得不垮下了脸。
心底对柳风月的感激之情再度步步高涨，她摸了摸乾坤袋里剩下的灵石，打算明天一早就跑去买张传讯符写好回信，今晚定要好好构思一番，将满腔感动统统化作语言寄给师姐才行。
想着想着无意中手指一搓，掌心的符篆竟然再度飞起，半空中打了个旋儿便变回了整张干干净净的青色纸张，悠然飘落。
苏棠哑然。
这竟然是可以往返多次使用的高级符篆，不愧是师姐拿出手的！
挑灯夜战洋洋洒洒写了满篇，内容总结下来不过“多谢师姐，我定然尽力参与比试”一句，硬是被她添了又删改了又添的，生怕有一丝不妥之处让师姐产生不快，又怕自己的情绪传达太过惹人厌烦，终于勉强改好时天已蒙蒙亮起。
想着这个时间发讯息过去恐怕会打扰人家休息，她只得暂且收好符篆，略作整理后躺平睡觉，脑中却满是蓬勃思绪翻来覆去，哪里还睡得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她把符篆发出去，起身洗漱完毕，打开房门。
刚一踏出门外，只见卧在墙角的某物噌地站起，一步跳到了她脚边蹭了又蹭。苏棠惊奇地打量着那样物事：竟然是一只全身上下皆由木头制成的小狗！
木制小狗身长一尺有余，关节处皆由木楔和木球等物榫合，通体如同抹了油一般光洁漂亮，一双眼睛乌油油的，就跟活物一般，行动间甚至比活物还要灵活。它背上负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此时冲苏棠摇首摆尾一阵后，便咬着绳结解下了包裹，将之叼到她面前。
“给我的？”
她想起昨晚柳风月的来讯里曾经提到，为她准备了些修行用的东西，明早便会送来。
莲华堂中的女修，往常也会收到家中或朋友送来的各式礼物，通常送至管事院里，再由管事统一分发。本以为师姐也会发往莲华堂管事处再转到自己这里来，没成想师姐直接派了这么个……木头的小动物，顶着门就给送来了！
“多谢啦！”蹲下身胡噜一把狗头，她喜滋滋地抱了包裹进屋。至于小狗，见她拿了包裹后立时便转身跑走了，并没有再作跟随的意思。
在桌上摊开一看，里面是两本书册并三个小瓷瓶。
书册分别是教授身法的《御风诀》，和记录了许多风灵根适用的偏门术法的《卷云行风术》。都是初级法诀，并不珍贵，但也绝非穷光蛋苏棠能弄到手的，且非常适合她现下的修行。
那三个瓷瓶中的东西却着实吓到了她。
三个瓶里分别装着精元丹、灵髓丹和补气丹，均为炼气期常用丹药。可怕的是，此处每一枚丹药均为上品，连一丝瑕疵都看不见！
平日药铺里出售的、修士们服用的往往皆为中下品质的药物，盖因上品丹药十分难得，丹中更几乎不含杂质，服用后的效用比寻常丹药好上数倍不止，且不会令杂物沉积于体内导致后遗症。正因如此，上品丹药的售价往往也在寻常丹药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上，一枚补气丹只需十枚下品灵石，上品补气丹却得六七十灵石不止！
这三瓶每瓶中不过十余枚，堆在一起却抵得上数千下品灵石，对苏棠而言当真为一笔巨款了。如此金贵的东西她怎能收下，当即便如火烧火燎般跳将起来，打算寻了堂中管事给柳风月送回去。
就在这时，一枚青色的纸鹤再度穿破禁制，徐徐落入室内。
符篆上依旧是那秀丽的笔迹，只写了一行字：
“预祝师妹大比顺利。”
看着那行字，苏棠满心的不安惶恐，就如同被针尖戳了一下的气球般，噗地散去了。
——没错，这些丹药对现在的自己而言，非常值钱，值钱得消受不起。
但是，师姐对自己的殷殷关怀，要更加值钱千百万倍，值钱到无价的地步！如果说丹药她还能推拒，那这份爱重之心她便不能推，也不想推，只能以足够出色的成果作为回报。
比起辜负那份信任和期待，她果然还是宁可顶着这份不安、运用这些丹药好生提升修为，将来拿下一个好名次，然后凭借着这个名次，获得一个站到师姐身边去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且观后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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