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事了》霍思灼

2、梦魇

　　这是哪里？
　　视野可及处只有荒野和枯草。呼啸的寒风，呛人的黄沙，低矮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在哪里？
　　为何周遭的人群都衣衫破烂？愁眉不语只向东而行，他们是要去往哪里？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我来不及躲闪，泥沙沾满了我的衣衫。原来绸缎上可以有的，不仅仅是香囊玉佩，还可以有泥水污秽。
　　“这连天的战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当权者不仁，王事更迭，争权夺势，就不管咱们老百姓的生计了吗？”
　　那些人说着，满脸愁容，十岁的我在一旁看着听着，似懂非懂。
　　一路走来，类似的言语听了不少，也就依稀知晓，当今圣上行将就木，两个藩王为争权夺位相继起兵，一把战火烧遍了整个家国，哀嚎遍野，民不聊生。
　　只是，老师不是教过我吗，孔圣人说要爱民如子，孟子也说过，君舟民水，水可覆舟。当今天子不正是儒家的弟子吗？他怎么会忍心将百姓至于水火之中呢？
　　“别说了，省省力气！下一顿还有没有、在哪里都还不清楚呢！”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一时间，闹哄哄的人群里都闭了嘴，四下死气沉沉。
　　只有不起眼处，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扎着双髻，双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女孩子微笑着，蹲下身去，揉揉自己弟弟的头：“乖，别怕。等过了这座山，山的那边，就是希望了。”
　　我愣愣地立在一旁，从那女孩子温柔的笑中，竟真的感受到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慢慢地上升，萦绕了整个身体。
　　话音刚落，女孩子变戏法似得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馒头，小心翼翼地递给矮他半个头的男孩子。男孩子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分明是饿极了的样子。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失礼，那个女孩子竟然也反应过来，微笑看我。我只感觉脸上微微发烫，匆匆移开目光，不该这样看一位小姑娘的吧？
　　“诺，给你。”她张开掌心，将一颗饴糖递给我。
　　我一愣，呆呆地望着那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望着那只饴糖。不知为何，我竟从那颗饴糖，看到了仙境。
　　我看到那里的每个孩子都能吃饱穿暖，他们的生活过得富足，有学富五车的老师教他们读最美好的《诗经》。我看到那里的每个孩子都备受宠爱，爹爹和娘亲视他们为珍宝。
　　我有些恍惚，伸手去接……
　　我离那颗饴糖越来越近，就像吃了糖，就能够飞到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中去。
　　突然，我感到头疼，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
　　梦境至此竟被生生截断，天地都颠倒，世间只剩一片混沌。我慌了，依旧伸出手去接，双手却只是捞了个空。感觉头皮都竖立了起来，想尖叫，却又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来。只能拼命挥舞着双臂，在一片混黑中搅动着虚空。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将往何处去？
　　我的此生将怎样？
　　一个声音反复回荡着，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空空荡荡的。我想回答，脑袋却昏昏沉沉的，始终没有答案。整个人都如同漂浮在云朵中一般，四肢都无力，像是只留下一缕灵魂，独自飞往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